编者按:最近几十年的世界有没有发生更彻底改变呢?如果你观察一下厨房的话,也许会得出基本没有变化的结论,但是以计算机、互联网、社交媒体以及智能手机为代表的信息技术,已经在过去几十年改变了社会以及我们的生活。技术改变了人类生活的本质,事实上,我们在一个充满变革的世界中已经生活了几十年。文章来自编译。
1970 年,阿尔文·托夫勒 (Alvin Toffler) 出版了《未来冲击》(Future Shock),这本书声称现代人对技术变革的步伐,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变革感到不知所措。我开始认为我们可以通过让生活所经历变化的规模和程度尽可能小来避免未来的冲击。我通常不会注意到周遭的世界年复一年的差异,而当我注意到那些不同时,那些差异往往都看起来很小,小到感觉很有趣,令人兴奋,而不是令人感到压倒性的不堪重负。只有当我回顾这漫长的几十年时,我才会对现在的世界与我成长时候的世界是多么的不同感到震惊。
早在今年 3 月份时,Tyler Cowen 就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写了一篇被广为传阅的文章。我同意,人工智能将改变世界,而且往往会以我们几乎没有想到的方式。我喜欢 Tyler Cowen 的结论,也就是我们应该拥抱变化,驾驭这股浪潮,而不是害怕它,甚至想阻止它。但是 Cowen 说我们还没有生活在一个已经发生了彻底改变的世界,对此我不同意:
在我这辈子里,甚至比这更长一点的时间里,基本格局有两个基本特征:
1. 美国对世界大部分地区都拥有霸权,以及美国人的人身安全相对是有保障的。
2. 缺乏真正彻底的技术变革……
换句话说,几乎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没有历史感”的泡沫之中。……你认识的人当中,也包括你自己在内,几乎没有人准备好生活在真正的“演进”的历史之中。
早在 2011 年,保罗·克鲁格曼 (Paul Krugman) 就提出过一个类似的观点,他以近几十年来他厨房里的电器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为例:
1957 年那时候,[我厨房的]的主人没有微波炉,我们如今已经从《Sid Caesar》的黑白电视转到了喜剧频道的黄色幽默,但基本上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我们差不多。现在,不妨再将时钟拨回 39 年,回到 1918 年——在那个世界里,一辆马车会将冰块运送到你的冰箱,而且那时候不仅没有电视,也没有任何类型的大众媒体(定期播出的广播娱乐活动始于 1920 年)。当然,早在 1918 年的时候,将近一半的美国人仍然住在农场里,其中大部分人都没有电,很多人没有自来水。按照任何合理的标准,美国在 1918 年至 1957 年间生活方式的变化都远远大于 1957 年至今的变化。
但是,当我回顾 1990 年我小时候生活的世界时,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了,这绝对让我震惊。我亲身经历过的技术变革也许没有改变我厨房的样子,但却从根本上改变了我的生活和我周围的社会。几乎所有这些变化都来自信息技术——计算机、互联网、社交媒体和智能手机。
这里有一些例子。
屏幕时间吞噬了我们的人生
如果回到 1973 年,你制作出一部俗气的低成本科幻电影,内容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未来,即人类围坐在一起时,眼睛都只盯着各自手中发光的小屏幕,这部电影有可能会成为嬉皮婴儿潮一代的小众电影。时间快进半个世纪之后,这已经是我周遭活生生的现实。当我和朋友出去吃饭或到他们家里玩时,他们还是频繁盯着手机,而不是与周围物理世界的任何东西互动。
不只是和我一起出去玩的人是这种情况。就在 2008 年至 2018 年间,美国成年人每天花在社交媒体上的时间增加了一倍多,达到每天 6 小时以上。
美国人在数字媒体上消耗的时间
大约三分之一的民众“几乎一直”在线。
超过80%的美国成年人至少每天都在线
所有这些屏幕时间不一定会显示在生产力统计数据里面——事实上,这有可能会拉低生产力水平,因为这会诱使大家把更多的工作时间用在玩手机上。但是,尽管如此,人类生活的重新定位,也就是从物理世界转向我们自己创造的数字世界,代表了这个世界发生的真实而巨大的变化。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们已经生活在虚拟现实之中。
人类生活从线下转到线上对我们的互动方式产生了深远影响。一个例子是夫妻在现代是如何相遇的。约会应用已经取代朋友介绍和各种熟人关系,成为人们结识浪漫伴侣的主要方式:
美国人的约会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
社会关系被重新定向到在线世界,这是数字革命与电视出现所造成影响的不同之处。电视需要长时间盯着屏幕,但它不能让人们相互交谈并形成社交纽带。可以说,彼此交谈和建立社会纽带是我们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人际关系是幸福的最大决定因素。在几乎所有的人类历史当中,即便是在电话时代,我们的关系也受到互相身体接近程度的支配——谁住在我们附近,谁跟我们一起工作,或者谁可以在现实生活当中见到我们。突然之间,这不再是真的了。
当然,这会对我们的社会产生什么样的更广泛影响还有待观察。我的其中一个假设是,在线互动会鼓励人们认同“垂直”社区——与他们志趣相投但距离遥远的人——而不是他们周围的现实社区。这显然会对城市甚至国家产生深远的影响,因为这些城市是围绕着连续的物理领土组织起来的。也许这种情况已经在发生,我们现代出现的一些社会冲突正是由于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不再需要必须与邻居相处才能拥有丰富的社会生活。
前我失散,今被寻回
三十年前,不迷路是人类劳动与人类社会组织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几千年来,我们开发了地标、地图、方向、道路名称甚至社会关系的整个系统,以确保我们始终知道如何找到回到安身处与庇护所的路。对于开车、在树林里散步或去陌生地方度假的人来说,迷路的可能性一直是他们的担忧。
而现在,那种人类的基本体验已经……消失了。除非你的手机没电或者你身处非常偏远的荒野地区,否则 GPS 与谷歌地图始终都能指引你回家。我们花了很多个世纪设立的许多物理和社会寻路基础设施,一下子就被淘汰了——你不必提前做好路线规划,也不必找人问路,你在开车或走路的时候不必密切跟踪地标,你甚至都不必记住路名。森林已经失去了它的恐怖。
当然,还有另一种本可以很好玩的伪“迷路”现在也没有了。到一座陌生的城市里四处游荡,不知道周围有什么,然后漫无目的地去探索餐馆、商店以及新的社区,这种体验实在令人振奋。如果你愿意,你仍然可以这么做,但这只是为了好玩而给自己强加不必要的困难——因为其实你可以打开谷歌地图,找到最近的咖啡馆、服装店、博物馆或历史纪念碑。
没人会再迷路这个事实还有重要的另一面——只要你随身携带智能手机,某个地方的某个人总能知道你的位置。不管你走到哪里,你的位置都会被跟踪,即便苹果或谷歌足够友善,对你足够尊重,不会让别人看到这些数据。当然,有些地方对隐私的关注要少得多。但即便在尊重隐私权的情况下,政府和企业仍然能够根据需要轻松地跟踪你的一举一动。
神秘已经离这个世界而去
我还记得 2003 年的某个时刻,当时我正百无聊赖,突然想知道马特洪峰长什么样。回到 1990 年那时,要想回应我的好奇心,我需要打开一本百科全书,或者——如果我的百科全书没有那座山峰的照片的话——我得去图书馆搜索书籍寻找图片。但到了 2003 年,我只需要在谷歌图片搜索里面输入“马特洪峰”,那座山地图片就会出现。
阿尔卑斯山脉珠峰马特洪峰
在过去二十年的时间里,工具开始大量涌现。这些工具可以根据需要,向任何需要的人传播大量知识。维基百科可以教你学会从数学到历史再到地理的任何基础知识。YouTube 教程可以向你展示如何修理家里的东西、驾驶水上摩托艇或烹饪餐厅品质的餐点。谷歌可以告诉你任何东西长什么样,或者为你指出关于任何主题的任何科学论文。他们可以根据需要,通过你随身携带的小屏幕,随时随地为你提供所有这些知识。
这改变了人类生活的本质。就在几十年前,人脑储备的知识还是极其重要的。如果你的橱柜松动或排水管堵塞,你必须认识可以修理它的人。如果你想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有趣事实,你要么得问一个知道这些事实的人,要么得进行详尽的搜索。智慧和专业知识是极有价值的个人品质。现在它们不再是优秀的理由。
现在很重要的一点是,要注意“理解和实践技能”仍然是稀缺商品。YouTube 没法教你如何成为一名出色的小提琴手(至少,在 30 分钟内不会),而维基百科也没法让你有能力证明数学难题。从直接经验获取的知识在质量上往往优于通过谷歌搜索获得的知识——比方说,如果我真的去了马特洪峰,我可以从各种角度,在各种光线下看到它的不同面目。但总的来说,人类已经获取了他们过去必须随身携带的大部分知识,并将其上传到一个相当于统一的外皮层。
但是,如果无知(或者至少是偶然的,而不是有意的无知)减少了,神秘感也会减少。探索偏远地区、稀有物品以及深奥知识的难度,已不再足以产生与以往完全相同的冒险感与惊奇感。正如 GPS 让人们不再去陌生的地方探险一样,浩瀚的互联网知识也让许多其他形式的探索变得司空见惯。
互联网已经消除或大大减少了另一种神秘感——不认识其他人的神秘感。回到 1990 年的时候,如果我想知道印度人对美国 政治的看法,我只能想想而已。而现在,我只要打开推特问问,就会有一群印度人很乐意告诉我他们的看法。1990 年的时候,与来自另一个国家的人交谈是一种罕见的异国情调;现在,这已经是我们每天都在做的事情,甚至都没有真正去想过这件事有何特殊。但其实这在人类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宇宙现在有了记忆
互联网不仅仅能替我们寻找东西或让我们进行交流;它还存储了大量信息,比书籍、电视节目或之前出现的任何其他媒体能存储的都要多的信息。实际上,你在互联网上键入的所有内容仍然在互联网上。就在几十年前,你所说和所做的大部分事情都会在相当短的时间后被遗忘,或者被记错;而现在它们被冻结在硅和磁铁之中。
这对人类生活的形态会产生一些明显的重大影响。当你在 35 岁的时候因为你十几岁的时候说过的话而被网络暴徒“取消”掉时,这就要求大家(即便是孩子)这辈子讲话都要更加小心了。当任何潜在的商业伙伴或情人可以谷歌你并找到你的背景资料时(除非你删掉,在这种情况下,潜在的合作伙伴将有理由怀疑你的一张白纸),给自己打造新角色,摆脱过去的包袱的能力是有限的。另一方面,现在很容易记住你年轻时的样子,或者几年前你在辩论中提出的论点。而且现在与老朋友保持联系也容易多了。
由于数码相机的爆发式增长以及硬盘驱动器容量的增加,技术的记忆还包括图像和视频。我们希望在生活当中保留的许多记忆——我们与线下朋友的互动、我们旅行过的地方、我们住过的地方——现在都存储在硬盘上。
技术让世界变得怪异
许多经济学家倾向于认为技术变革体现在全要素生产率(TFP)的增长里,自 1973 年左右以来,这种增长已经放缓。但首先,除了我们通常所认为的技术以外,还有很多因素会影响 TFP 的增长——比如教育、地域流动性、人口红利等等。正如经济学家 Dietz Vollrath 所表明的那样,这些因素可以解释整个生产力的放缓,而不需要诉诸于技术进步速度放缓。
但更根本的地方在于,技术改变世界的方式并不直接体现在市场上销售的商品和服务的货币价值之中。如果我们的日常活动被重新引导到不同类型的关系和互动中,那未必是我们愿意花很多钱的事情——但是,这意味着人类生活的努力方向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因为技术的关系我们经常受到公司和政府的监视,那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要的,尽管对大多数人来说反抗这种监视实在是太麻烦了,但我们也不会为此支付更多金钱。诸如此类。
有时候技术会促进经济增长,但更根本的地方在于,技术总是让世界变得很怪异。我的意思是,技术改变了人类行为的本质以及我们的生活方式,以至于生活在几十年前的人们会认为我们的现代生活很奇怪,尽管我们自己觉得这样的生活再正常不过了。信息技术的繁荣也许没有像很多人所期望的那样提高了生产力指标,但它仍然对人类生活的形态产生了深刻的、变革性的影响。
人工智能能不能给我们带来了一个由技术驱动的激进变革世界呢?我很乐意看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实际上,你我这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一个彻底变革中的世界里。注意到厨房的东西几乎没变,而不是世界突然变得更加透明、更加可理解和记录这个事实,也许相信进步已经放缓的倾向是避免未来冲击的手段之一。但是,朋友们,当我回想起上世纪 90 年代时,我不禁为我们取得的成就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译者:box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