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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天下知名的大才子，也是才干卓越的理财专家，然而在万众期待下出任唐王朝的宰相后，他的表现为何让自己名败青史？

仕途波折

杨炎的第一次仕途升迁得力于前任宰相元载。元载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巨贪，死后被籍没家财，查抄出的胡椒就有八百石，换算成今天的计量单位，接近六十吨。况且唐代的胡椒，并非本土产，要从距长安九千多里之外的中印度地区运来，光是运输成本之高，就令人咋舌。更令人费解的是，作为调味品，胡椒的日常用量极少，数粒即足以令人口麻舌辣，头汗耳热。既然不吃不卖，元载要那么多胡椒干嘛？

其实这正反映出贪婪之人的基本心态，古今盖莫能外。贪欲一旦被打开，不仅刹不了车，更不可能被理性地控制。作为高官，贪腐模式一旦启动，也不可能始终是他个人亲自处理这些事务，身边总有形形色色的“寄腐群体”。恐怕元载直到临死，都还不清楚家里到底有多少这类东西，但这些罪名只能由他承担。

杨炎曾以文学才能见知于元载，在元载任宰相期间得到提拔。元载案发后，杨炎作为元载同党，被贬为道州司马。唐德宗即位后，希望挑选干才出任宰相，整顿经济。当时名臣崔祐甫推荐了杨炎。恰巧唐德宗在做太子期间就知道杨炎的大名，于是杨炎顺利地被起用。

▲ 影视作品中的杨炎

杨炎因为善作文章，名望的确非同一般。他撰写的《李楷洛碑》，成为当时文士人人都能背诵的名篇。而早年担任中书舍人时期，负责起草朝廷文书，被誉为开元以来未有其比。当新宰相任命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人人纷纷期待着昔日名重士林的杨炎，能够澄清政治，成为一代贤相。

但杨炎任相后的举措令人失望。当时很多寄厚望于杨炎的人都不知道，杨炎在性格上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糟糕的是，他把这种作风带到了宰相的工作中来。

公报私仇

杨炎与另一位著名的理财能臣刘晏曾经是上下级关系。刘晏为中晚唐经济做出过巨大贡献，他的经济政策被《资治通鉴》称许为“理财以爱民为先”，在中国古代史上难得一见。更为难得的是，做了几十年的理财官，刘晏始终公明廉洁，两袖清风，善理财而不贪财，死后家中余财唯有两车书、米麦数石而已。

▲ 刘晏以生活节俭、两袖清风为人所称道

刘晏担任吏部尚书期间，杨炎担任他的副手吏部侍郎，两人相处并不愉快。后来刘晏受皇帝之命参与了元载案的审讯工作，杨炎正是被作为元载的同党遭受贬黜的。杨炎担任宰相后，欲替元载报仇，决定利用手中职权全力打击刘晏，于是罗织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罪名，在年轻的唐德宗面前构陷刘晏。

唐德宗即位之初，处理过一桩十分敏感的政治案。在唐德宗的父亲唐代宗还在位的时候，兵部侍郎黎幹与宦官刘忠翼沟通，劝唐代宗立另一位皇子为太子，但没有成功。唐德宗即位后，可能是出于不安，黎幹密访刘忠翼计议如何应对。此事被人告发，黎、刘两人被被赐死。此时，杨炎为打击刘晏，对唐德宗旧事重提，宣称刘晏也参与了这起密谋，应当对他立案严审。

另一位宰相崔祐甫不同意这么做，认为杨炎捕风捉影。杨炎趁机又说，尚书省作为中央行政的核心部门，应当总掌天下事务，不应该在此之外另设职务分管财政。杨炎这一建议显然也是针对刘晏，因为刘晏当时负责理财，且不隶属于尚书省。心有疑虑的唐德宗虽然没有答应立即审查刘晏，但还是同意了杨炎褫夺刘晏财政权的请求，罢了刘晏的官。

▲ 青年唐德宗

杨炎第一步目标实现。因为黎幹刘忠翼一案牵涉到皇位继承的敏感话题，唐德宗虽然没有立即处理刘晏，心里仍不免狐疑。过了不久，唐德宗又听取了杨炎的意见，以奏事不实为由，再度贬黜刘晏。

刘晏被贬到忠州做刺史，隶属荆南节度使管辖。当时荆南节度使庾准为讨好杨炎，举报说刘晏写信给某位有实力的方镇节度使，希望得到他的援助以恢复官位。庾准还说，刘晏在自己管辖境内擅自招募兵员，试图反抗朝廷。唐德宗听信了这封举报信，加上杨炎又在面前煽风点火，于是密遣宦官到忠州缢杀了刘晏。当时的人都为刘晏抱不平，认为他死得太冤了。

其实，杨炎睚眦必报的性格，在早年仕宦生涯中就有体现。杨炎入仕之前，有一位名叫李大简的县令，因喝醉了酒羞辱过杨炎。杨炎入仕以后，到河西节度使吕崇贲幕府中担任秘书工作，李大简此时恰好也在此处供职。为报当年之仇，杨炎带领自己的手下劫了李大简，用铁棒击打李大简二百余下，把李大简打得奄奄一息。吕崇贲因爱惜杨炎的才华，没有追究此事。但杨炎性格的狭隘、凶戾，由此已可见一斑。此后制造刘晏冤案，更是挟公权以报私仇的典型案例。

身为大臣，不仅不为国家惜才，而且还因一己之忿摧折栋梁，怎能算一名合格的宰相？杨炎对刘晏的陷害，最终使得杨炎自身名败青史，遗臭万年。

以私害公

杨炎以私害公的另一桩典型事例，是关于原州军事工程的争论。当时唐朝与吐蕃关系紧张，时有冲突。今天宁夏回族自治区辖下的部分地区，是唐朝和吐蕃冲突的核心地带之一。元载任宰相时，曾设想在原州地区建筑城堡，以阻遏吐蕃的攻势，但这个计划未能付诸实施。杨炎任宰相后，就想把元载的这个构想继续推行下去。

唐德宗就此事派遣使者，咨询了主管原州一带的节度使段秀实的意见。段秀实在唐朝历史上以宽厚、正直、务实著称，他认为现在边防实力还有待加强，如果再抽调人力物力新筑城堡，可能削弱军力，也给吐蕃发动进攻的口实。如果在修筑的过程中遭到吐蕃攻击，不仅城堡修不成，反而会受更大的损失。

杨炎知道段秀实的意见之后非常生气，认为是故意阻挠自己的意见。于是剥夺了段秀实泾原节度使的职位，把他调到京城担任司农卿，负责管理农业税收。

泾原军在段秀实的治理下，原本是一支支持朝廷的力量。段秀实被调走后，泾原节度使屡易其人，军队管理出现一些混乱，三年之后发动了一场后果非常严重的叛乱，导致唐德宗放弃长安，出奔奉天。当时留在长安的段秀实，试图维护朝廷，尽早结束这次叛乱，却因手无兵权而无力回天，在与叛将冲突的过程中被杀，以身殉国。

▲ 泾原兵变后，中央藩镇割据的应对越发无力

泾原兵变虽不是杨炎直接导致的，但他将段秀实调离岗位，很难说不是这次兵变的间接因素。泾原兵变后，大唐天子的威严完全扫地，中央权力进一步削弱，应对地方的藩镇割据更显得无心无力。唐德宗从此不再信任宰相，对将领猜忌，更为重用宦官。可以说，杨炎的表现加速了中晚唐政治格局的混乱。身为宰相，不能洞深识远，容不下一点点不同意见，最终导致严重后果，杨炎的教训是深刻的。

知学和明理

古人常讲“人不可不知学”，学当然是为了明理。为官作宰，要分清公权与私仇的界限，不能把私人恩怨带到对公共事务的处理中来，这是最基本的“理”。

杨炎文名重天下，自然不会不懂“学”的重要性。但关键是，能否将“学”的内涵转化成行动中的“明理”。《旧唐书》评价杨炎“咸著文章，殊乖德行”。从这个层面上讲，杨炎的“学”徒具文章辞藻，而不能学以明理行事。在制造刘晏冤案的时候，杨炎根本没问，这当不当一个“理”字。

几乎和杨炎同时代，有一位将军叫高固。武人读书肯定不如杨炎，但高固却比杨炎明理得多，也在《资治通鉴》中留下了正面事迹。

高固在邠宁节度使手下工作，是一位宽厚的将领，深受士卒爱戴，却遭来了节度使的嫉妒，因此被放置在闲散的位置上，没有实权。一些同级别的将领，看他没有升迁希望，也就轻视乃至于欺辱他。但唐德宗贞元十七年，原节度使杨朝晟去世，朝廷最终决定由高固来接任。

任命下达后，很多之前轻辱高固的将领固然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报复。而事实上，高固就任节度使后，捐弃前嫌，没有对任何一位昔日同僚采取报复性手段。所谓日久见人心，将领们的情绪逐渐稳定释然，军务也得到了良好的管理。

在唐朝历史上，高固并不是太重要的人物。《资治通鉴》记录他这一值得称道的做法，正好和以杨炎为代表的那些身居高位却心胸狭隘的人物形成鲜明对比，让读史者明白，何当为诫，何当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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