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过比清白更值得尊重”,做完坏事再忏悔还能抢占道德高地?

俄罗斯的文学家、思想家们总是不厌其烦地探讨和解析自己民族的性格与灵魂,其顾影自怜能力与身段成功地引起了全世界的瞩目。欧美人常常觉得俄罗斯人不可思议,虽然同是信仰宗教,俄罗斯人的东正教中却包含了很多让欧美人费解的部分,譬如尊崇圣愚的现象。如今坐落在红场上的瓦西里教堂的守护圣人圣瓦西里就是一位圣愚,瓦西里教堂作为莫斯科最为标志性的建筑,已经成为俄罗斯的一种象征,就像自由女神象征着美国。它们所象征的态度和价值观也分别影响着两个民族。

圣瓦西里是俄罗斯出产的本土圣人,其事迹在俄罗斯境外鲜为人知,他曾是一位爱国者,能在严冬里赤身裸体行走,有让人失明,旋即复明的法力,曾经击退鞑靼人进攻,拯救了莫斯科,在他死后,大主教为他主理葬仪,伊凡雷帝亲自肩负灵柩。可见其受尊崇的程度。圣愚是俄国一种古老的名流,他们借助于“愚痴”通神,依赖癫狂性经验占卜、预言。教会支持的俄国公众舆论认为圣愚是基督圣人,而国外,也包括俄国国内的一些学者则认为,圣愚在精神上是不正常的,他们所享有的尊崇是异教习俗的残余。

伊凡雷帝

十月革命前,俄国几乎每个稍大的市镇乡村都有一个穿得肮脏怪异、疯疯癫癫的圣愚,人们供给他食宿,而圣愚对他们的好意常常回报以咒骂或是发表一通预言。不仅地主和农民都尊崇圣愚的教导,上流社会、沙皇宫廷中也有圣愚的一席之地。俄国人相信,圣愚虽然看起来愚痴,实际是是一种智慧的表现。虽然外表污秽,内心却纯洁无暇。忽视躯体的需要,被认作是一种逃避世人敬重和赞扬的方式。圣愚对主流道德的蔑视也被赋予了一种源于“对宗教和精神关注”的高度。俄国社会的圣愚规则主要由以下五组二律背反概念组成。

智慧——愚蠢

纯洁——污秽

传统——无根

温顺——强横

崇敬——嘲讽

圣愚最为突出的特征就是对极端行为的嗜好,在他们代表的价值系统中,节制不是美德,而是罪恶,从十九世纪沙俄帝国的无限扩张喜好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一“价值观”的践行。 “自满得意地犯错,再自满得意地悔过”,在崇尚“清白”的中国人看来肯定夹杂着虚伪成分,人品是要打折扣的。而俄国人却坚信“悔过比清白更值得尊重。”俄国的思想家、文学家都曾强调,俄罗斯民族是世界上所有民族中最有“道德感”的民族,他们具有对“真理和正义十分完备的观念······”尽管全世界大概只有他们自己认同这种自我陶醉。

本来俄国人的“道德感”至少跟我们中国观念中“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好事而不做坏事”的道德有很大出入。俄国人的道德是可以“哪怕一辈子都在做坏事,但只要是知道这是坏事,而且坦白悔过了,就还能站在上帝这一边。”社会学家杰夫里·戈勒曾在他的书中记录一些二战中的极端案例,据统计,俄国士兵在强奸妇女的时候,会在事后安抚受害者的几率远高于其他国家士兵,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不对的。对于中国人来说,明知故犯是要罪加一等的,可俄罗斯人会觉的,即便故犯了但我明知那是错的,也是一种道德认知的坚守。

美国记者亨德里克·史密斯在《俄国人》一书中表示,俄国人在某些场合下的喧嚣好斗与其他场合中温顺克制之间难以理解的差别,是俄国生活中最令人困惑的事情之一。其实,只要了解几个世纪以来,俄国人一直崇敬那些把巨大的情绪波动注入自己行为的圣愚,就不难理解俄国人的这种间歇性的狂躁,圣愚在怒火发作时受到了钦佩和尊重,而且他们的无礼行为被认作是最大谦恭,因而,愤怒和破坏性如果是以谦恭、温顺接续,则能得到接受。所以俄国人的情绪经常是在两个极端切换,要么积极要么消极,要么没有反应要么反应过度。

俄国文化蕴涵着对精神智慧的追求,但同时又拒绝学习不易理解的事物,缺乏社会凝聚感和传统。对于“个人面对国家束手无策”这一观念普遍默认,随时嘲笑昨天的英雄豪杰。全部这些矛盾特征都明显存在于古代俄国的圣愚机制中。俄罗斯文学也具有圣愚规则的明显痕迹,从民间故事到长篇,其主角和结构中都包容了圣愚现象的辩证法。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手记》中的悖论家是圣愚的后裔,他们故意做坏事,以求引导他人道德,并使自己更道德。

俄国社会对圣愚的态度不仅包括对某些极端做法的欣然接受,也依靠的是各种悖论和对逻辑的摈弃。在圣愚崇拜中,人性的非理性方面受到了器重,而理性的和肉体方面却遭到贬抑。圣愚的行为否定了西方的逻辑,嘲弄了西方的经验。社会接受圣愚,加强了俄国斯拉夫派对“理性主义”、“物质主义”西方的蔑视。圣愚现象的辩证矛盾渗入俄国精神生活,为他们后来接受马克思主义辩证法铺平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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