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的西安,伟大古国之风范

1930年代,是陕西发展的关键十年。在这十年里,陕西通火车、禁种鸦片、红军抵陕、西安事变等等一系列的大事件,对全中国随后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陕西自近代以来,终于从幕后走到舞台中心。

这篇《长安游记》就记录西安在1930年代早期的社会景象。本文作者是萧梅性,不知何许人也。从现有的资料看,他曾写过不少游记,篇幅均不长,行文却潇洒,也曾写过几篇讨论铁道交通的文章,不知是否从事这方面工作。

原载《旅行杂志》1932年第6卷第7期

从这篇《长安游记》的文章中,能看出作者不愧名叫"梅性",此人天性潇洒,气度开阔,在一篇文章之中,道尽了民国西安的壮丽可观之处,特别是在文章末尾,用隐晦的文字说出了当时社会的另一面。

正文如下:

长 安 游 记

萧梅性

民国廿年(1931年)九月十八日,沈阳被窃,东北失陷,于是开发西北之声浪,甚嚣尘上。奈潼关天险,屏蔽陕西,而陕西又为西北之门户,若无铁道钢轨,叩关而入,开发西北,直无由实现。是年底,陇海火车,适通潼关。关中士女,乃破天荒得观此乌烟瘴气宛若游龙之怪物,轰轰烈烈,直奔强秦。

火车通道潼关,民众欢呼(1931年)

潼关既入,门户已开,西望长安,仅二百余里之坦途,继续前进,当非难事。而时会所趋,又凑紧一步。沪战发生,陪都议起。一时长安道上,冠盖如云,憔悴秦人,闻风鼓舞,恍若新机已至,富贵逼人。于师旅饥馑之余,顿呈活泼昭苏之象,此诚三秦人士始料所不及也。

钟楼(原文配图)

余于廿一年(1932年)四月之望,初临长安,下榻逆旅,小作勾留,为时仅三日。一切观察,自属皮相,因系国人注意之区,特将见闻所及,书其大概,以供有志西北者之参考焉。

长安城楼高耸,结构浑雄,望之俨然,颇有伟大古国之风范,如南京新修之挹江门飞来西京,相形之下,直如小巫之见大巫矣。城中钟鼓楼,俱巍然凌空,庞大伟奇,而钟楼下层,为十字街之中心点,东街已经放宽,较旧时约广四倍,新式铺面,间已有之,略具玻璃门窗,陈列奢侈物品,新之程度,如是而已。仿佛村妇学俏,自谓入时,而一派土气息,尚扑人眉宇也。通衢代步,亦新旧互陈,汽车、脚踏车、人力车、骡车、手把车之属,摩毂接踵、粼粼奔驰,犹有玉辇纵横、金鞭络绎气象。

东大街(民国)

妇人装束,为风尚最显著之表现。凡入境问俗者,稍留意焉,已可得其风气之大概。以吾所见,高跟、窄袖仿佛披发祖师之摩登女子,徜徉于长安市上者,已不在少数,至布裙、蓬头连臂过市之女学生,亦触目皆是。所异者,红纸市招、标列横衢,大书青年会开办澡堂,欢迎女界沐浴,彼开化较早之省分,尚不致此,长安反而有之,迎潮先趋,莫谓秦无人也。又有妇女职业社,经营者皆女性,出售绣花织物及婴孩鞋帽等手工品,规模虽不甚大,确为女子自营职业之正常途径。较之时下依人作嫁之女职员,或红粉当炉之女招待,高尚多矣。

碑林(原文配图)

上节所谈,仅新潮之一斑。至旧的方面,亦举其一端,以概其余。长安有碑林一所,为青箱至宝荟萃之区,壁嵌植立,共计四百四十余方,无一不被拓墨渲染,变为黝黑。碑林近处,以售帖裱糊为生者,约十余家,新拓所值不昂,旧帖则居为奇货。碑帖新旧之分,各有考究。如玄秘塔有空王可托四字者为上品;圣教序以三奥无恙者为旧拓;灵飞经刻十八道者为真本。诸如此类,为购帖者所不可不知也。碑林有十三经石刻,全拓需数十元,裱糊之费约值十倍。凡图书馆应置一部以供浏览。

观地方文化者,除学校外,尚有报纸之销数,长安现有报馆三家,共出四千份。外埠报纸,可销千五百份。西安日报编辑谈,上年长安市上,欲觅一报贩而不可得,盖视街头叫卖非正当职业,不屑为也。经亟力提倡,始有数人。今每人每日约售报二十份,差堪糊口。

该地手工业,仍属旧式,其出品有美术化者,吾仅见绒毯及漆器而已。菜蔬中有白萝卜一种,形若算珠,娇小青脆,堪称佳品。向闻"太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之句,以为长安酒家,必有佳酿,及询之菜馆,仅有凤酒(风翔出品)及撇杯(当地酒名)。大餐馆间,已备洋酒。绍酒则未之见也。

西京招待所(民国)

吾所寓之饭店中,有一房间,布置稍雅,一榻横陈,且有餐桌台布之属。询之侍者,每日房金若干。据答此系餐室,向不住客。吾问既不住客,何以设卧具?侍者谓聊备来宾酒余餐后吞云吐雾之需。耳吾知有烟霞癖者,闻此佳讯,必欣欣然而相告曰:吾侪速往开发西北。某日早点,计咖啡两盏、面包九片,索值至一元九角五分。问其何以如是之贵,答以奶油价太昂耳。噫!长安居大不易,古人之言,于今尤验!

易俗社成立初期演出照(民国)

古调独弹(1924年)

全城有戏园七八家。为领略本地风光计,特往易俗社一聆秦腔。其间男女杂坐、全场皆满,台上唱词、半不可解。然闻其声调高亢粗突,无掩抑宛转之致,秦人之性格,从可知矣。时下流行之戏园、报馆、汽车、大菜等新事业,长安应有尽有,然犹未备也。夜市尚无电灯,是一缺点。

又见一盲人,身着长衫,蹀躞街头,手执短笛,信口横吹,料是算命一流人物,自与他处不同。惟在现状之下,不思改弦更辙,仍是一味瞎吹,人孰可欺?难免淘汰!

开元寺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此游长安者所乐道也。今之所云长安花,非谓植物,乃动物耳。凡窥测社会情形及商业盛衰者,花丛荣枯,最有关系。闻之人云,长安花市,有开元寺及盐店街两处。开元寺看花一次,须纳币二元;盐店街则贵至一倍有半。按照当地贫民生计,等于一月之粮。以此测之,其经济充裕,可以想见。但据其他方面所谈,经济状况,恰又反是。呜呼!此其所以为今日之长安欤?

本文由终南山故事独家整理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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