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维特（作者原创授权）

随着势力范围扩大，曹操与他的老大哥袁绍之间，已然露出不和谐迹象了。这背后的原因，大概有二，其一是因为曹操在南线发展迅猛，已经占据了兖、徐、豫三州以及司隶校尉部的大部，尾大不掉；其二，则是因为朝堂内的斗争也引发了朝外的波动。

早在曹操迎接汉献帝至许以后，袁绍就曾逼迫曹操把献帝送到鄄城去，好方便自己控制朝廷。但是曹操不从，加上当时袁绍背后还有公孙瓒和黑山军这号土匪，就只好作罢了。后来，袁绍看到曹操的四面也不稳，就先后与宛城张绣、河内张杨联络，不过二人最终也为曹操所败，在击败张杨以后，曹操的部下甚至一度挺进青州，威胁到了袁绍的地盘。此时曹操身边，还有两个不得不提的人物，一个是当时官拜豫州牧、左将军，不干居人下的一代豪杰刘备刘玄德，一个是大汉皇室的外戚，汉灵帝母亲董太后侄子，汉献帝嫔妃董贵人之父，卫将军董承。在刘备投奔曹操击杀吕布以后，曹操费尽功夫拉拢刘备，甚至出门都坐同一辆马车，但还是被曹操的一句“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吓得不轻。而后者则奉了所谓的“衣带诏”，计划除掉曹操，与之合谋者，有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服，还有此时尚在打击袁术的刘备。早先，程昱、郭嘉、董昭都劝说道，不可派刘备去打击袁术，曹操事后也反悔了，但是已经追之不及，于事无补了。

这里还要说一下衣带诏事件的背景与董承的背景。

董承，很明显是汉朝皇帝的外戚，他也像当年的外戚窦宪梁冀一般，觉得自己离皇帝近，所以天然应该控制朝政，加上此时宦官集团已经被袁绍诛戮殆尽，也没有人威胁到自己的汉家外戚身份了。但是他忘了，他不像先前的外戚窦氏梁氏一般在地方上拥有一干强有力的门生故吏，而且外面的军阀也根本跟他没什么关系。早先朝廷在长安的时候，董承还得投奔董卓帐下的牛辅为部曲，可是到了曹司空这边，可算日子过好了，他又起了昔日的外戚专权之梦，这个衣带诏，十有八九也是他伪造的，至于拉拢刘备，恐怕也是因为他的心思跟当初除宦官时的袁绍差不多，认为拉拢个外面的武人，更有助于壮壮胆气。其实此时献帝与曹操之间还谈不上有什么罅隙，曹操的梦想，也不过是从汉征西将军变成了大汉的周公而已，他的野心，也是后来的死忠正统党人和外面的军阀给刺激出来的。

虽然曹操此时对献帝还算恭谨，不过献帝带来的人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就非得严肃处理不可，董承与王服、种辑皆被夷平三族，连怀孕中的董贵人也被曹操诛杀，献帝拦着也不好使。这也使得献帝与曹操之间，真正产生了一点矛盾。

再来看看身在许都以外的刘备。我先前说刘备不干居人下，同时他也是个或多或少有汉室正统思想的人，他看到衣带诏的消息又听到董承一党被杀的消息以后，索性不做不休，杀掉了徐州刺史、车骑将军车胄，重新占据起徐州来。说起徐州，虽然在吕布被诛灭以后，徐州就为曹操所占有了，但事实上，这是一片一贯不服管教的地区，其一是因为早先曹操起家，靠的是兖、豫二州的士族势力以及袁绍等中央官僚的扶持，素来与徐州这片土地不亲；其二也是因为曹操当年为了报父仇进攻陶谦时，在徐州杀戮太过，相比起来，刘备虽然出身低微，但是在徐州的风评还算不错，自然就有许多人愿意追随刘备了。可能后来诸葛亮归附刘备，也是因为孔明少年时代曾经目睹过曹军血洗徐州，故而选择名声更好的刘备吧。顺便再说一下徐州的土著豪强势力，事实上在曹操平定袁绍以后也还一直维持着半独立状态，一直到曹丕代汉以后，才被曹休慢慢压服。

建安元年正月，曹操在平定了朝内的董承一党以后，就发兵东进，讨伐割据徐州的刘备。在此以前，曹操已经在黄河南岸的官渡屯兵防备袁绍南下，另外曹操先前派去的刘岱王忠讨伐刘备之偏师也已经告败，此时曹操帐下有人认为与主公争夺天下的是袁绍，刘备只是疥癣之疾，不值得大动刀兵。但是郭嘉劝道，袁绍为人多虑寡断，必然不会出兵迅速，而刘备目前还没有聚拢人心，击之可破。果然曹操顺势击破了刘备，俘获了刘备的两位夫人和儿子（并非刘禅，刘禅生于刘备居荆州时期），还在下邳获得了一份大礼，那就是刘备麾下的一位有勇有谋的猛将，日后给曹操吓得差点迁都的“万人敌”关羽。而此时的刘备，则北奔到了青州袁谭那里。

其实，早在曹操进击刘备时，袁绍手下的冀州别驾田丰就劝袁绍说可以趁着曹操东征，去曹操后方打击一下，能有收获。可惜袁绍没有听从，他果然像郭嘉所猜想的那样，多谋寡断。但是他对过来投奔的刘备倒是很客气，出邺城二百余里前往迎接，足见袁绍好的也是有名声的人物，尽管刘备出身低一些，但是有可能当年刘备跟随公孙瓒的时候，就已经被袁绍注意到了。其后刘备的旧部还过来了一些，刘玄德也算休息过来了。此外，刘备投奔河北以后，还遇到了另一位旧相识，那就是曾在青州在徐州为他主管骑兵的赵云。当初，赵云因为兄长去世，向公孙瓒请辞归乡，刘备知道赵云此去便不会再回来，因此握着赵云的手不舍得分别。赵云向刘备辞别说：“终究不能做有违德操的事。”

赵云在公孙瓒覆灭以后，可能是跟随袁绍做了一员客将，或者是在做一名江湖散人，但总之还是因为出身卑微，不得重用。赵云见到了老相识刘备，二人都喜出望外，甚至夜间同床眠卧。刘备还秘密派谴赵云招募兵士数百，对外宣称是左将军刘备的部曲。

在刘备投效袁绍以后，袁曹之间真正的对峙也拉开了大幕。

袁绍想要遣军南下一口气拿下许都，此时田丰又劝道，现在曹操已经回师，他的总部不再空虚了，不如先与曹操对峙，然后不时派小部队加以袭扰，使其疲于奔命，慢慢耗死曹操。但是袁绍不听，尔后田丰又强谏之，不料却因此进了大牢。同时，袁绍还让手下的文胆，原大将军何进主簿起草了那篇治好了曹操头风病的檄文。二月，袁绍自黎阳发兵，但是他帐下的沮授却集合自家宗族，大散家财，说道：“袁公若在官渡得胜，我们就会威无不加，但战败的话就会连自身也不能保住，真是悲哀啊！”沮授的弟弟沮宗不认同说：“曹操的军士马匹不足我们，兄长何必惧怕？”沮授早就看得出曹操的雄才，答道：“以曹操的大略，又有挟天子为资本，我们虽然攻灭公孙瓒，但军士疲倦，将军骄横，军队的破败正在这一举。”此时曹操部下的振威将军程昱以七百兵守鄄城。曹操想要再给他加二千兵马，但程昱却不答应，说袁绍拥众十万，必然轻视我这里，不必加兵。果然袁绍忽视了鄄城。

袁绍兵进黎阳以后，进一步渡过黄河，预备攻击白马（今河南滑县东）的东郡太守刘延，企图夺取黄河南岸要点，以保障主力渡河。四月，曹操为争取主动，求得初战的胜利，亲自率兵北上解救白马之围。此时谋士荀攸认为袁绍兵多，建议声东击西，分散其兵力，先引兵至延津，伪装渡河攻袁绍后方，使袁绍分兵向西，然后遣轻骑迅速袭击进攻白马的袁军，攻其不备，定可击败颜良。曹操采纳了这一建议，袁绍果然分兵延津。曹操乃乘机率轻骑，派张辽、关羽为前锋，急趋白马。关羽迅速迫近颜良军，冲进万军之中杀死颜良并斩首而还，袁军溃败。袁绍速战速决的梦想，也就此破灭了。曹操解了白马之围后，迁徙白马的百姓沿黄河向西撤退。袁绍率军渡河追击，军至延津南，派大将文丑与刘备继续率兵追击曹军，曹操当时只有骑兵六百，驻于南阪（在白马南）下，而袁军达五六千骑，尚有步兵在后跟进。曹操令士卒解鞍放马，并故意将辎重丢弃道旁。袁军一见果然中计，纷纷争抢财物。曹操突然发起攻击，终于击败袁军，击杀了文丑。折损了二将，对袁军的士气，是很大的打击，不过，同时，关羽也离开了前线，回归刘备那里去了。当时曹操的部下还要追击关羽，不过曹操觉得关羽虽然因白马一战获得了偏将军之官职，汉寿亭侯之封号，说到底还不是自己的亲信，就还是对关羽听之任之了。

在这以后，袁曹双方开始了真正的官渡对峙战。

期间，刘备还被派到曹操的后方联络反曹的汝南黄巾头目刘辟以对抗曹方将领曹仁，大约也在此时，关羽回归了刘备麾下，同时，曹操也在袁绍的后方有动作，自从击破公孙瓒以后，原来一直与公孙瓒对峙的刘虞旧部也没有真正归降袁绍，大约也是在做江湖散人或者是就挂个名号。刘虞旧部的首脑阎柔就派使者去联络曹操，阎柔被授以乌桓校尉之官职，而同去的鲜于辅，也从曹操手里获得了右度辽将军一职。此时，在曹操的后方，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曹操眼里的“狮子王”孙策碰上了刺客的袭击，在遇刺以后，因为孙策担心颜值受损不能威服四方（孙伯符周公瑾两大帅哥若是在街上并辔而行，估计也能招得万人空巷），拒绝了医生往脸上贴膏药的治疗方案，最后不治身亡。此君生前拟定的最后一个战略就是趁着袁曹征战，派突击队袭击许昌夺回朝廷，这样一个鹰派分子死了，对于曹操来讲也真是个好消息。不过眼前的事情还是更紧急，在官渡前线，袁军大修工事，地道土山都挖了出来，弄得曹操麾下有很多士兵民夫都北上投靠了袁绍，而且袁军后勤保障也好于曹军，唯一的麻烦只是刘备的外线攻略被曹仁击败了，刘备不得不回到官渡前线，劝说袁绍结盟刘表，他实际上也是借这个机会离开了袁绍麾下。

不过此时不好过的还是曹操，他派人回许都询问荀彧，荀令君给出的答复是，袁绍倾巢而出，你退了他还要进，你根本没有退路，只能顶住。此时曹操采取的战术就是，袭击袁军的补给，派遣偏将军徐晃与史涣烧毁了袁军方面韩猛所督运的粮草。

后面，曹操方面玩了一票大的，那就是官渡之战的转折点，火烧乌巢战斗。说到这一战，我还要表一下袁绍方面人物的情况，袁绍部下大将张郃准备驰援乌巢，但袁绍手下的郭图认为，此时应该去奇袭曹操的大本营，张郃说曹操的大本营哪有这么好打，好打的话早就打下来了，结果袁绍听了郭图的意见，派大部队去攻打曹操的官渡大营。结果未能成事。正好又赶上袁绍手下的许攸犯了事，此人其实也是一个与袁曹二人都有旧的人，在中平元年（184年），许攸与冀州刺史王芬、沛国周旌等人连结豪杰谋废汉灵帝，改立合肥侯为帝，并试图劝说曹操一起参加，但被曹操拒绝，可见此人一贯都是在干在刀刃上走路的事情。他跑到曹操手下以后，问曹操手里还有军粮多少，曹操一开始说“尚可支一岁”，但是被这个老哥们怀疑，又说“可支半岁”，还是被怀疑，最后曹操道出了实情，只能供一个月了。许攸也道出了袁绍方面的实情，乌巢虽是袁军辎重粮草集结地，但其实兵马不多，若是能加以偷袭，不出三日，袁军必败。

再来看一看守乌巢的淳于琼。

《三国演义》与一般的杂家叙述当中，都把此人塑造为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但事实上，此人也是大有来路的人，他在汉灵帝设西园八校尉的时候，就与曹操、袁绍一起为西园军效力，而且身居右校尉，算是袁曹二人的同级同事。其实袁绍手下的洛阳朝廷旧臣很多，陈琳许攸皆是当年袁绍在洛阳为官时的故人，如若当初他能迎接汉献帝，那么袁绍摆弄出来的朝廷，绝对会比曹操的许都朝廷更有气派。不过，他还是因为许攸的叛逃，加上碰上了化装成袁军的曹操本部部队，没能守住乌巢，沦为了昔日同僚曹操的俘虏。被俘以后，曹操问淳于琼说：“你今天弄成这样，是什么缘故？”淳于琼答：“胜负乃天所控制的，问我干什么？”曹操想要留下淳于琼性命，许攸劝谏说：“以后他照镜子（看到自己的鼻子被割了，是战斗中淳于琼所负的伤），不会忘记今天的（耻辱和仇恨）。”听完，曹操同意杀淳于琼。

由于乌巢被袭，粮草供应不上，眼红的就从曹军变成了袁军，但是郭图又向袁绍进言说前线的张郃快打不下去了，于是张郃就带着副将高览索性烧了战具，投了官渡前线的曹洪，曹洪就问荀攸，张郃这个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啊，荀攸说不要犹豫了肯定是真投降。二将投降以后，官渡前线袁军军心更为浮动，袁绍只能带上儿子袁谭，带领八百骑兵仓惶退回河北，曹军先后歼灭和坑杀袁军七万余人，一说是八万人。此时，已是建安五年十月。

袁绍北退以后，他还目睹了冀州的城邑纷纷向曹操投降。回到后方黎阳以后，袁绍只好把住将军蒋义渠的手，说道：“孤以首领相付矣！”这位蒋将军也不含糊，慢慢地把袁绍的败军一点点收拢了过来，但诸军还是哭道：“若是主公先前能听田丰的计策就好了。”有人把这情况告诉了田丰还说他日后会得重用。田丰却答道：“袁公表面宽厚但内心猜忌，不相信我的忠诚，而且我多次因为说真话冒犯他。如果他得胜，一高兴，一定能赦免我；打了败仗，心中怨恨，内心的猜忌就会发作。要是出师得胜，我将得到保全，现在既然打败了，我不指望活命了。”袁绍回来后，说：“我没有采纳田丰的意见，果然被他耻笑。”逢纪乘机进谗言：“田丰听说将军败退，拍手大笑，正为他预言正确而欢喜呢！”袁绍于是杀了田丰。

袁军溃败。审配的两个儿子被曹操活捉。此外，战时在邺城，孟岱与审配有矛盾，孟岱就通过蒋奇（可能是蒋义渠）对袁绍说：“审配在任独揽权力，宗族大，兵力强，而且两个儿子在南方，他必定想反叛。”郭图、辛评也这么认为。袁绍于是任命孟岱为监军，代替审配把守邺县。护军逢纪同审配不和，袁绍就这件事询问逢纪的意见，逢纪回答说：“审配天性刚烈率直，每次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都仰慕古人的节操，不会因为两个儿子在南边而做不义的事情，您不要对他怀疑。”袁绍说：“你不是讨厌他吗？”逢纪说：“从前所争的属于个人私事，现在所说的是国家大事。”袁绍说：“太对了。”于是没有罢免审配。自此审配、逢纪的关系更融洽了。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冀州反叛的城邑，也都被袁绍平定了。而同时曹操却想着趁着孙策的丧期南下干一票，但还是被张纮拦下，曹操也只好让新任徐州刺史刘馥借用空城合肥建立了曹氏政权的坚固据点，这个据点也让日后的孙吴坐立不安。同时，曹操还表奏孙权为讨虏将军、会稽太守，东南方面暂时安顿了下来。

第二年，袁绍不甘心于去年的失败，想要还南下干一票。就在仓亭（今河南南乐县）屯军，不料却被曹操击破。尔后曹操忙着摆平南路的刘备去了，暂时就把袁绍放在了一边。但是袁本初还是心里一肚子郁闷，最终还是在建安七年五月（202年）卒于邺城，而在此以前，曹军又一次兵临官渡，即将北上。袁绍一生做事多谋而寡断，表面宽厚内心猜忌，是以不如他少年时代的好哥们曹操，但是，袁绍去世以后，还是“河北士女莫不伤怨，市巷挥泪，如或丧亲。”而袁绍没有处理好身后事，令河北内斗不已，加上曹操的征伐，河北的太平日子，也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