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自卫反击开战仅3天,老将军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均牺牲在前线

(文/于晓敏)一排长舒智强来到厉志身边:“连长,我建议马上抢修防御工事,敌人可能很快反扑。”“对。攻不易,守更难。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厉志把各排长召集一起,要求立即把阵地向南侧的战壕进行修整,还要人人备有可藏身的防炮洞,以防敌人的炮火袭击。

不出所料,大约过了不到半小时,敌方的炮火呼啸而来。敌军炮群对原来自己的阵地当是十分熟悉,炮击很准,炮炮都打在高地上。特一连官兵虽然没有伤亡,但难以抬头观察战场。

阳戈从防炮洞翻滚而出,匍匐前出到一个突出部位,放出敏锐的目光,凭借敌军炮群发炮时形成的火光流转到518高地炸响的时间,精准地测算出诸元要素,用特一连携带的有线电话,向团指挥所报告敌炮群的具体方位,高声请求上级炮火消灭或压制这个猖狂的敌炮群。少刻,我方强大炮群的两个齐射,就把这个正得意的敌炮阵地打哑了。阳戈此举,创造了我一线步兵依靠有线电话为远程炮兵火力指示目标的成功战例。

阵地寂静下来,困意最容易在紧张过后的年轻人身上舒卷开来。有的战士,甚至在刚才敌方炮击时,就在坑道或防炮洞里睡着了。厉志和丁一钊招呼全连人员抓紧“开饭”,就是食用随身携带的干粮,然后再抓紧休息。所说的防炮洞,大小不一,有的能容下数人,有的仅供一人藏身,甚至伸展不开手脚,像母体婴儿一样蜷缩在里面。此时,极度疲惫的战士们,站着都能睡着。

厉志驱赶着战士们赶快休息,然后他在阵地前的突出部安排警戒哨,通信员跑过来报告团指挥所来电话。

厉志拿起电话:我是特一连连长厉志,我连刚刚有效防范了敌人的炮火反击,正转入防敌步兵反击的准备,请团首长做指示。

电话那方是红军团团长燕明衢。燕团长的声音藏着满意的沉稳,他说:厉志同志,你们的头一仗打得很漂亮,军、师各级首长对你们很赞赏。军长有言:谁说我们的娃娃兵都是和平鸽打不了仗啊,看看今天各个方向的突击部队,都出人预料吧,尤其特一连,不仅勇敢,而且聪明、果断,不乱方寸,要向全军通报表扬他们。另外——

燕团长语气有些低沉下来:你们连四班那名叫曹俊的牺牲的战士,军指得知了他的英勇行为,卢政委说,一个握笔的秀才,竟像手握钢刀的勇士一样凛然无畏啊!军长和政委决定战后给这位战士报大功。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我得告诉你厉志,这才是一个开头,你们不可掉以轻心,硬仗还在后头。你的前方,是敌重兵把守的要地,敌军一个“英雄师”的指挥所就在其中。你们这一刀就捅到他们的肚皮了,他们会善罢甘休吗?肯定要拼死把你们从518高地赶下去。你们要准备打恶仗!

厉志大声回答:是,明白。首长放心,518高地决不会得而复失。

丁一钊在一旁听得清楚,建议道:老厉,把支委们都叫来,传达一下,大家碰一碰。

厉志搂着丁一钊的肩膀说:老丁,咱俩意见一致,马上通知,越快越好。咱兄弟俩先消化一下。说好了,一会儿党支部会上你讲,会不能开太长,你是高人啦,讲话言简到位。

厉志夸丁一钊是“高人”,那是有缘由的。特一连正准备起程奔赴边境地域时,原指导员患了急性阑尾炎住院手术了,军区机关派了与厉志同岁的组织干事丁一钊任指导员。丁一钊虽然是从兵堆里爬出来的,同时也是一直钻进书堆里的高人。这话怎么理解?意思是他在闲暇时手不释卷的。他自己本身也有个理念,要向全国人民证明:我们的军队是有文化的军队,因此他也特别希望到基层带兵,带动战士建立与他共同的理念。无奈他的文化基础和文字水平摆在那,机关领导迟迟不放手。难怪,你看他年纪轻轻就是大军区机关屈指可数的笔杆子。他能到火线上带兵拼杀,是闻知原特一连指导员住院,向首长们软缠硬磨的结果。就凭这一点,厉志就高看他一眼,加之丁一钊说话从不啰嗦,开口就能抓住主题,站得高,讲得实,问题看得准,办法多。时间不长,他俩相处融洽,优势互补。

火线支委会只开了八分钟,丁一钊快速传达了军、师、团各级领导对特一连的表扬后,将他与连长厉志商定的意见,明确为三条:第一,把胜利当起点,把表彰当动力;第二,用武器杀敌,用脑筋打仗,巧用战法,打出特一连的特色来;第三,镇定从容地迎接恶战,做好身心准备,除警戒哨兵外,所有人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恢复体力。

厉志一挥手:“执行党支部决定,就这么干吧。”

一排长舒智强睡了半个钟头就醒了,他叫醒一班长阳戈以及鲁大望和杜朝阳,带着他们,把一排阵地二百米开外的地形、地貌探索了一遍又一遍,在纸上做了描绘和记录。舒智强沉思起来,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把敌我双方的攻防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了预测,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睛,挥手对阳戈、鲁大望和杜朝阳说:“走,到阵地后侧缴获敌人的武器堆里去看看。”

他们四人在武器堆里来回扫视,发现三挺高射机枪,已被摧毁了。舒智强和阳戈对视了一眼,都恨恨地咬咬牙。这些高射机枪是我国援助给Y国的,本是击打飞机的武器,敌军现在用作平射武器打我军人。高射机枪的子弹有壮汉的拇指粗,弹头触及物体就会炸开,人一旦被击中,后果很可怕,击中腹部,人就撕为两节;击中头部,头就炸碎……舒智强又盯住了被我炮兵打坏的四门60迫击炮,阳戈似乎领会舒智强的意图,指向迫击炮说:“炮筒都是完好无损的,可以利用起来。”舒智强意味深长地向阳戈点点头,随后快速走向一根十来米长的麻绳,如获至宝地捡起来。麻绳显然是使用时间不短,绳索表面有一层油亮的光泽,好似经年深月久把玩的老物件形成的包浆。这根绳子派上了用场,可以捆扎物体。他们又背又扛把这些武器搬到一排阵地,摆放在几个防炮洞里。接着他们又去扛手榴弹和子弹箱,正好被巡视各排阵地的厉志看到,赞许地说:“好啊,有打恶战的准备。”

连排干部、司务长陆续都醒了,厉志吩咐各排长都在本排阵地多备一些弹药。

丁一钊和厉志一样,没有睡觉,他在随身带的日记本上写着东西,战场状况和感悟,构成了他的第一篇“战地纪实”。合上日记,他把阵地察看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他不但听到了自己深深的呼吸声,也听到了酣睡的战士们发出的呼噜声,他又拿出日记本,写下:“这个下午,我听到我的战士们在518高地发出的鼾声……”

连长厉志的牺牲事先毫无预兆。是在下午四点半吧,当时他正在阵地上与副连长交代加固完善防御工事的任务,吩咐副连长去把几个排长和司务长叫过来。几人随副连长过来时,发现厉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子弹横穿了他的太阳穴,他在瞬间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是一颗流弹!周遭的若干山头阵地一半是我们自己人,一半是敌人。子弹从哪个方向飞来的呢?什么人击发的呢?有可能是我们自己人或者敌人“走了火”;有可能是一个胆小的敌新兵为了壮胆鸣枪;有可能是一个垂死的敌人最后一次扣动扳机(这个垂死的敌人的射击可能是漫无目标,只为发出终结的声响)。特一连的大多数,不,基本是全部,都愿意相信是第三种可能——一个垂死的敌人的最后一搏!不是附和“死了还要拽一个”的说法,是认同那个敌兵是烈性不屈的人。这个垂死的敌人用最后的气息喷发了他最后的血性,用洪荒的力气暗算了我们的英雄连长。

指导员丁一钊扼腕痛惜,沉默了片刻,立即召集支委会,紧跟着和副连长联合向上级报告了连长厉志牺牲的消息,并强调在部队进入战场后,一排长舒智强和一班长阳戈的智勇灵活表现得尤为突出,以特一连党支部的决议,建议由舒智强代理连长,阳戈代理一排长。红军团党委很快下达了批复,职务的代理,完全同意了特一连党支部的意见。

战士们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黄昏。他们足足睡了三个半小时,个个恢复了精气神儿。

连长是在他们的睡梦中悄然走的,他们醒来时,连长没了。

战士们抱头痛哭。还在三个半小时前,连长驱赶他们睡觉,他们醒来时,连长却长眠不醒了。

这个黄昏的晚霞似火。

这个黄昏的晚霞燃起他们心中的意念只有一个——复仇。

迷恋人生人人都有,但在这个时候,战士们的意念被激愤燃烧得着了火,没人去思考这些——什么杀敌立功,名扬天下啊,什么保全生命成为活下来的勇士英雄啊,什么这样那样啊……这一刻,热血上涌的念头瓦解了那曾经的种种设计打算;这一刻的念头只有无惧生死,甚至生死的念头里不包括壮烈牺牲成为英烈的意识。鬼子们(这个称呼不是日本鬼子的专属,我们称我们的敌人都是“鬼子”),你们这些翻脸不认人的狗东西,占我疆土,杀我兄弟,我操你妈我和你拼了!

代理连长舒智强的上任讲话非常简单,就一句:狠狠杀敌,坚守阵地,为我们的厉志连长和所有牺牲的战友报仇!

战士们满脸怒火。

民兵担架队队长刘义山接到再赴518高地抬人下山的任务时,没想到需要用棉被遮盖全身抬走的烈士竟是连长厉志。他与厉志是同龄人,几小时前,就在这块高地上,胸有成竹的厉志还亲自率领全连迎接他们的到来,临走还送了他们三支冲锋枪。

高地上的光线更接近天空,夕阳行将落山,制造着光明和黑暗。刘义山的心中有一种无以言表的惆怅,这一天自己见到了多少生与死?与多少人顾盼在阴阳两界?这一天使他迅速成熟,成熟到他感觉自己手臂抬起的担架上的生命,个个都像仰仗他们搭救的孩子。他用手轻抚棉被下厉志的遗体,呜咽着说:“兄弟,我来晚了,来晚了,若来得早,许会抢回你的命啊……呜呜……呜呜……”

如血的残阳下,刘义山他们,抬起担架带着哭声走了。

这个开战的第一天,A5军指挥所里,一派繁忙。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人员往来接发电报脚步匆快,“报告”……“报”的一报一应对答不绝于耳。人人都坐不下来,精神高度集中。各师、团从开战后到中午,战况有喜有忧。对敌TD方向S师同一师出两团形成的左翼两层包围圈完成,分别由S师和T师分别出一个团形成的右翼两层包围圈在敌方黑炮台和火车站附近受阻……经历过无数次入死出生考验的厉副司令员、楚军长、卢政委等指挥官,对一份份战报,体现出波澜不惊的神态,冷静地根据双方态势,及时下达指令。

这期间A5军八团在十一时三十分发来的战报是这样的:

我团三营在万副师长的指挥下,经4小时40分先后翻越14座山头,突破敌军5道防线,已按时穿插到位,控制了TD之地通往L山方向的通道……

万向副师长是S师的一员老将,解放战争年代屡立大功,闻名遐迩的战斗英雄。眼下五十多岁了,腿有战伤,拄着棍子翻山越岭,沉稳而暗藏杀气地督战指挥三营穿插前进。战报意味着:对TD的左翼外层已结结实实地形成了包围。

厉副司令员赞叹起来:老万宝刀不老,英雄不减当年勇啊!

十一时三十分红军团又发来战报:

红军团特一连攻占518高地,剿灭敌军一个守备连外加两个暗堡的兵力,特一连亡12人,伤18人。时下正转于就地防御,随时迎击敌军反扑。

从A5军整个战场情况看,敌军518高地是一块难啃的骨头,特一连首战告捷。军指人员都了解一个情况:各部队自进入进攻出发阵地后,战员们的交流都不再豪言壮语,所谈内容多以战场相互协同掩护,减少伤亡,完成任务为主的话题。从这份战报的伤亡情况看,战斗也是相当激烈的。

红军团一营和二营的战斗也激烈英勇,捷报频传。仅举一份下午三时发来的战报来看看——

红军团二营五连在一营二连协同下,攻占驻守敌独立营指挥所的514高地,毙敌30人,活捉独立营营长……

下午的战况在军指挥所首脑们的部署调整后,有了新的进展。在这个关键性的第一天,除少数地雷未排除外(虽在总攻前我工兵摸黑前出排雷,但一些潜藏隐蔽的地雷,形成了隐患。开战第一天,战伤人员百分之三十为地雷所致),挡在部队前进方向的多个山头、高地被摧毁占领,为大部队攻击推进创造了条件。

厉副司令员让人启开一瓶老茅台,毫不相让,自己喝了一大杯。

不久,作战处长拿着一份电报,头也不抬地走到楚军长面前,神情肃穆地将电报呈给军长,始终不敢面向厉副司令员。楚军长接过电报一看,良久不语,只问一句:战区知道吗?

卢政委看到报文,迅速看了一眼楚军长,见楚军长的眼睛正急切地看着自己,两人凑近耳语起来。厉副司令员见状,以为不便,踱步走出指挥所。

报文内容非同一般。

楚军长和卢政委都犹豫不决,一时不知何为:是直接报告厉副司令员,还是先瞒他几天?军指两位指挥官相向而立,面面相觑。还是楚军长打破了沉寂,他比卢政委更了解厉副司令员。他沉重地说:还是报告给他,事情终归瞒不住,瞒着他,反而会令他更伤心。

两人一起走到厉副司令员面前,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楚军长说道:老首长,您要挺住。他双手将电报递给了厉副司令员。

厉福定从两位部下的神情中,有所察觉这份电报非同一般,呼吸不自觉地有点急促,脱口问道:难道是我的儿子……

厉福定边说边展开了电报。电文很简短:

红军团特一连连长厉志,在指挥加固完善防御工事时,被流弹击中头部,牺牲。

一共三十多个字的报文,厉福定足足看有十分钟。这电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钻心的子弹,穿过他的胸膛。他的手在颤抖,花白的头发抖动着,泪水在眼窝里打转。他背过身去,一字一顿地说:我有两个儿子,今天都在战场上。我自己的命是党给的,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党的儿子。厉志为国捐躯,死得光荣。

军政治部张主任闻讯从指挥所走出来,他的儿子在红军团当战士,今天也在战场上。他与楚军长和卢政委看着厉副司令员有些颤动的微驼的后背,眼睛都湿了,难过得不知说些什么安慰话。厉福定转过身来,楚军长、卢政委、张主任带着眼泪向他敬了一个军礼。没有语言,只有敬重和心疼。厉福定抹把泪水,沙哑着声音说:你们放心,我挺得住。今天的进攻已经有多少孩子牺牲了,都是爹娘生养的娃儿,不独我的儿子命贵重。

厉福定走进指挥所,径自到桌子底下取出下午打开喝了一杯的那瓶茅台白酒,倒了满满一大杯,走出来面向南方,躬下身子,把酒洒到地上说:儿子,平常爸妈都不让你喝酒,我喝也不准你喝,今天,爸爸敬你一杯,算是咱爷儿俩喝过酒了。

战区前指第三天得知特一连连长厉志牺牲的情况,司令员和政委很快形成统一意见:不通过厉福定,经A2军转达厉福定小儿子厉军所属团指挥所,立即派人接厉军撤离战场,行动要快。

厉福定近六十岁了。他与妻子(当年从国民党统治区投奔解放区的女学生)林惠思是在抗战胜利后结的婚。一年后育有一女,厉福定率队赶赴东北参加辽沈战役,林惠思抱着女儿随后勤部队跟进,女儿不幸在途中生病夭折。夫妻二人转战南北,聚少离多,三十多岁了得两个宝贝儿子,这个情况大家都清楚。

厉军所在团的团长和政委,派指挥所两个参谋带两个兵,让他们备副担架,两根行李绳,命令他们务必将厉军带出战场回国待命。但没说原因。

两个参谋两个兵四人开卡车一路在炸毁的公路上急赶,路太烂,速度难以快起来,傍晚才到达厉军阵地山下。经几场战斗下来,这个年轻的排长,已火线接替牺牲的副连长的位置。面对前来接他下山的四位团里来人,他感到不可思议:“什么原因?什么情况?”从小被母亲和做家政的亲姑妈宠着长大的厉军张嘴语气就有点犯冲。一个参谋迅速回答:“团里没说,只让你撤离。”厉志牺牲的消息厉军还不知道,知道了又奈何?他们家的父子,都一个脾气。大地都是相连的,不远处的炮火又响起,连带震得此处地上的砂砾和石子像火星儿一样迸溅起来,开战三天,土地已被打得酥热,连队战友失去三分之一,伤亡人数中有百分之三十是被地雷和冷炮流弹所袭。容貌酷似父亲的厉军黑脸更黑了,沙哑着声音喊:“你们听听,枪炮一直在响,打仗的第三天让我下阵地,这都什么意思?”另一个参谋强调:“团里让你必须撤离,执行新任务,回国待命。”厉军更火了:“谁的命令?谁的手谕?”答:“手谕的确没有。”厉军两眼放光,嘶吼起来:“这当口,岂有回国待命之理!有手谕也不好使!我犯错了吗,啊?荒唐!”说着,厉军上前推了一把来接他的一个参谋,大声吼起来:“你们赶快回到你们自己的岗位上去吧,别在这瞎耽误工夫!”这时枪炮声更近了。

两个团参谋交换一下为难的眼色,意思是这么一个手下拥兵的不好惹的副连长,捆是捆不住的了。没完成任务也不敢回,暂时留在了阵地上。

结果在很快来临的战斗中,厉军肝脏被子弹击伤,牺牲在疾速运往救护所的路上。

战区司令员和政委知情后眼角泛潮,心头发紧,司令员叹息: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敌人的子弹哪。政委说:那娃儿倔,硬是不下山,最后负伤了,在团里送他的卡车里流干了血……司令员和政委都比厉福定稍大几岁,却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熟知厉福定的性格。但尽管厉福定意志坚如铁,毕竟是血肉之躯,为人夫为人父,牺牲过亲人、兄弟,再牺牲子女,焉有心头不痛?凭着他们对厉福定越来越深的了解和判断,不应再怀疑他对党始终如一的坚定,共同认为对他的政治审查应当结束了。他们决定先不把厉军牺牲的消息告诉厉福定,在指挥炮火纷飞中的千军万马的同时,以二人的名义,向中央军委正式提出建议报告,结束对厉福定以及常宏的政治审查。战争中,一切行事举措的程序都被简化,节奏都是加快的,而两位军中重臣说话的分量也举足轻重。很快,军委做出同意的批复。

楚军长、卢政委和张主任一起向厉福定告知他另一儿子牺牲消息的。这次大家都没有流泪,无语了,一种巨大的悲痛驱动着沉默。

这一夜,身经百战的厉福定身上留下的十几处枪伤,体内多处无法取出的弹片,都赶在一起来落井下石。但这所有的疼痛,都抵不过厉志和厉军的牺牲万箭穿心——天地闭合的一夜——厉福定一夜彻底白头。他几乎整宿未眠,想的问题很多、很深,最令他感到为难的是,战争结束后,家门怎么回?怎么面对自己的老伴,还有自己的亲妹妹,怎么跟她们讲?妹妹为了照顾厉志和厉军,错过了人生的大好年华,一生未嫁……

早晨,同在指挥所休息的楚军长、卢政委、张主任走过来,看到正蜷曲着身子斜躺在窄小的行军床上的厉副司令员,今日已是满头白发。他们在厉福定身边伫立良久……厉福定翻身起来,无语地看着他们,他们三人唯有一句句的“珍重”。厉福定点着头,他的语气平静,声音更加沙哑了,像被敲击了一下的锣的尾音:谢谢三位好兄弟,你们也为我痛着,痛我老年丧子,而我痛有心安的是生年不辱丧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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