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登山不?”彭班长问我。
“哪里去登,哪座山?”我问。
“就帐篷前那座小山头。”他回答。
我走出帐篷,随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座自从驻扎就经常看到但并不关心——就是熟视无睹的那座山。山当然不高,但比起内地任何一座山毫不逊色,它可是矗立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相比毗邻的其他山,尤其是雪山,是不显眼也不值一提的。

内地登山就是休闲娱乐,这里登山就是体能训练,这些当兵的不任生活这样枯燥下去,遂也将登山类体能训练当成了休闲娱乐。这个地方,寸草不生,满眼望去四面环山。偶然登一座山,只要不这山望着那山高,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只晓将刚出发时的营区、车辆、忙碌的炊事班尽在眼底、尽收脚下,就会生出相当大的满足感和胜利感。

之所以不要贪得无厌,这源于我们多年的经验。在每一座大山脚下向上仰望,人们都会判定:“这座山肯定是这里最高的山了!”其实不然,当你真正攀上去后会发现,紧紧挨邻的还有一座比它更高的,等你兴匆匆再登上那座山后又发现,旁边竟还有一座更高一点的山头。每当此时,你不会再有征服的欲望,因为西藏的山绵绵无期、无穷尽也。
说上就上,我打头,彭班长和几个老兵随后。我现在已经忘了到底攀了几个小时,路上停停歇歇。到达山顶时,彭班长向下吼了几声,算是发泄情绪——他是成都双流人,典型的五大三粗爆脾气的男人。我们只在山顶呆了几分钟便赶紧下撤,因为缺氧的感觉不断涌来。

太阳穴的血管开始蹦跳,就像停水的自来水龙头突然又来水,发出空气压缩的声响,然后水团“噗、噗”外喷;头晕,恶心,很明显,感觉来得异常清晰,好像就是这座山明确告诉你:你缺氧了!
对,是缺氧了!我从没感觉生命受到威胁和压迫竟如此明显,明显到它随时可以用外力侵犯你的肉体,随时可以使你匍匐在地。你不能好胜,也不能逞强,也装不得英雄,因为每多动一步、多说一句话,它就给你多一码的重压惩罚。生命好像误入了诸葛丞相先见之名设下的八阵图,陆逊中计,生命垂危。

“下山!”我低声说。内心有些恐惧了。平时生活训练大部分时间在林芝市区,那里海拔不过3000米,缺氧问题几乎没有,虽然也是西藏一个重要部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温水煮青蛙,常在舒适的地方生活,身体也会产生惰性和惯性。习惯了林芝“小江南”的生活,突然光临这无人之地倍感不太适应,何况还要以攀山为乐。
下山的速度很快,回到帐篷后喝口水,外面响起了开饭哨音,我只喝了几口汤就回去休息了。天气风云突变,下起了细细如米粒的冰雹,这是6月上旬。

我不知道濒死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是不是攀上峰顶后身体的极度反应,或是死亡来临时了无生息、骤然而至、翩然而走。我想还是不要这样挣扎吧,人的一生就够苦的了,何必还要在走的时候受那绝命一刀。
如果非要我承受生命的最后一刀,我选择直逼心脏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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