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6年夏,17岁的我从成都气象学校毕业。满怀着青春的激情,我和许多同学都响应号召,写了申请书,要求到边疆、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天从人愿,我们19位同学真的分配到西藏。
在拉萨实习两月余,11月,气象处调我去察隅气象站。察隅是真正的边防地带,与印度、缅甸接界,离拉萨八九百公里,中间好长一段不通公路,怎么去呢?气象处人事科的同志将我托付给察隅边防团来拉萨开会的几位解放军官兵,说:“带这个小鬼到你们气象站去。”当时察隅气象站还属边防团管,所以我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行了。我们一行8人,有个副团长和连长,其余为战士,还带着好几箱军火随行,连长招呼我们不要跟老乡乱说。
从拉萨出发坐4天汽车到然乌就没有车了,只能骑马步行。在然乌兵站等马帮,此地略平坦,有一大湖,水澄蓝如镜。
不日租的马帮来了,我是第一次骑马,上不去,连长抱起我放到马背上,说声走,不要怕。我竟然很快熟悉了骑术,在以后的十来天里,没有摔下来过。我们晓行夜宿,吃饭睡觉全在野外,路途艰辛自不必细说。
那山也不知啥名,白茫茫一片,大晴天,一朵馒头状的淡积云孤零零地倚靠在山顶边,人马在下面似乎伸手可摘,正应了那句歌词“摘朵白云送给亲爱的你”,真有趣。山上雪深尺长,行走艰难,我的马差点摔下悬崖,几个人抓住马尾巴才把它拖上来。翻过山来已是晚上九十点钟。当晚明月当空,行进当中见一圆圆的湖泊,湖边为高大的松杉围绕,四周静谧,淡淡的月光照射在湖面上,照射在密林里,朦朦胧胧,好一幅美丽的山水画!我们人困马乏,即在此林中歇息。次日醒来觉得眼痛,原已患雪盲症。幸得藏族同胞施药治疗,不日即愈。
惊险要算遭遇塌方了。我的马废了,只好把行李搬到连长马上(军官干部一人一匹马,战士两人一匹马)。这样大家都走路,还有30多里路才能到察瓦弄兵站。正走得满头大汗,见路上石壁缝中有一泉水孔,清澈的泉水涓涓流出,大家好高兴,即刻依次手捧接水喝。这水那样清冽甘甜,沁人心脾。我可从来没有喝过这样好的水,一直到现在,还总是回味它。
高原是山的世界,以高大壮著称,山势磅礴,莽莽苍苍,如大海波涛,极为壮观。由于山多,许多地方天空视景狭窄,仅如天井。有一次见一石峰挺拔似剑直插云天,行其下仰望,峰顶似偏斜欲堕,甚嚇人。此处正如毛主席诗词十六字令中对山的描写:“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走了十余天,天气越来越热,原来已到察隅了。察隅是个好地方,群山环抱,察隅河穿流而过,一袭瀑布像一匹白练从山顶直插河中,成天激起雷鸣般的响声。远处连绵的雪山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近处山坡布满了浓密的森林,坝子上有几处零落的村庄。印度洋的西南风给这里带来了温湿的气候,土地是黑油油的,在这里可以见到西藏少有的水稻和豆类、瓜果,素有“西藏江南”美称。
察隅是偏僻之地,虽为县治所在,但尚无街道,山下有几栋木板房为政府办公地,仍有一个邮电局、卫生所和一个商店。气象站有十余人,算是县内一大单位。气象站和边防团住山腰,再上去是兯部落,他们刚结束树栖生活搬到地面不久,仍保持着刀耕火种和撒播的生产方式。察隅民风纯朴,社会安定,是当时西藏社会秩序较好的地区。
1957年7月上旬的一个早晨,刚上班,站里就接到了西藏气象处的紧急电报:“奉上级命令,你站撤消,仪器就地封存,资料封箱带回,人员到昌都地区组织部报到另行安排。”后来据说部队和地方机关都要后撤,这里只设边防民政检查站。
回归路上有趣的事是亲身体验一下高原的特种交通工具——溜索桥。一日到一大河边,百余米宽,河水咆哮,声震数里,河上架两条拳头粗的缆索,一边高一边低,此即溜索桥也。老同志说:内地来部队探亲的家属到此少有不喊爹娘涕哭者。解放军勇敢,到此剿匪,匪在对岸,解放军冒着弹雨,在溜索上边打枪边溜,勇敢冲过去消灭了敌人。今天我们也要过河。我是第一次这样过河,麻着胆子,闭着眼睛,老乡从我后背顺手一推,只听风声呼呼,已溜到中间,开眼一看,河水滚滚,人在半空,如坐飞机,不一会就到了对岸。
到然乌后要搭车去昌都报到,康藏公路(现川藏公路)上的繁忙景象已不再现,等了两天,才搭上两辆装满货物的卡车,人坐在货物上,手抓紧铁栏杆,路况坑坑洼洼,车子颠簸得很厉害,几次差点摔下车。
这次我们有四个湖南人结伴返湘,8月31日到达长沙,结束了为期一年多的西藏行。
这段人生经历时间不长,但对我本人的锤炼和启发是很大的,使一个青涩的少年很快成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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