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小口径，迟疑13年

中国的小口径步枪研制工作正式始于1971年3月，当时的常规兵器科研发展规划会上下达了初步战技指标，会后在全国形成了由6大军区机关牵头的7个会战组竞争局面。1974年4月，分别在湖南辰溪和浙江云和进行了汇报演示。演示后决定缩短战线，保留西南组的5.8mm口径和广州组的6.0mm口径武器系统（共6个主要工厂），集中力量开展新小口径弹和枪的研制工作。1977年9月开始在国家靶场进行两种小口径枪弹选型试验，试验结果表明，5.8mm和6.0mm枪弹在600m以内的各项性能均优于1956式7.62mm枪弹，而5.8mm枪弹的综合性能稍优于6.0mm枪弹。

随着我国自己的小口径步枪弹的研制开始步入成熟，不管是5.8mm口径，还是6.0mm口径，都受到一些人的质疑，尤其是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军事机关的领导们，对6.5mm以下小口径枪弹威力存有担心，因为他们脑子里萦回着“三八大盖”的6.5mm弹“杀伤威力不足”（其实，该弹在远距离上的弹头翻滚杀伤能力是较大，只是在常用距离上弹头飞行过于稳定）。军队论证单位开展了小口径枪弹的许多造势。特别是在1978年（5月30日～7月13日）在北京郊区的燕山脚下，举行了多次小口径步枪打肥皂、打猪、打羊的杀伤生物等试验表演，使得包括副总参谋长、总后勤部长在内的领导们眼见为实，见到高初速的小口径弹的杀伤作用比普通7.62mm枪弹好，扭转了许多人脑海中的原有模糊印象，高初速的小口径枪弹在近距离的杀伤作用无可置疑。

1978年底，军方论证单位在黑龙江阿木尔地区进行了第一次小口径枪弹寒区试验，测试了5.8mm步枪的600m侵彻威力、射弹密集度、射击精度，证明小口径枪弹在零下30～40度的低温条件下威力不低于常温威力。

程尔康和袁国柱测量5.8mm弹的精度

1979年初，领导决定把小口径弹及枪列为科研项目继续进行的同时，集中科研力量先搞出7.62mm枪弹的班用枪族。此决策的背景，一是当时处于“准备大战，备战、备荒为人民”高潮后的大量枪支弹药库存，打起仗来够用；二是从1968年7月开始大量下发装备部队的1963式自动步枪遭到部队反对，要求“还我半自动（1956年式半自动步枪）”！换装问题一定慎重；三是文化大革命后的国民经济底子薄，先利用现有，不急于求新。于是小口径弹及枪的研制工作放缓，让位于7.62mm班用枪族研制。

1981年初，得知经过4年的持久而繁杂的选型试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正式宣布比利时SS109弹作为第二代5.56mm标准步枪枪弹后，同年6月，军内论证单位对苏联业已投入阿富汗战场的5.45mm小口径枪弹进行了试验，再次加深了对小口径弹的认识。也在这一年，国内外和军内外轻武器界集中力量研制新的7.62mm班用枪族。由于有1963式步枪撤装后多年步枪改进设计经验和配合小口径枪弹研制的多轮样枪的设计基础，新枪族研制进展迅速，1981年10月就获得批准定型，而且后效成果显著。回过头来，被让位的中国小口径弹和枪的研制再次得到重视。在1989年柏林墙倒塌之前，东西方两大对立阵营的班用小口径枪弹拉开了架势，两个阵营有了两个步枪弹口径，中国小口径枪怎么办？未来中国步枪弹的口径问题又成了各方关注焦点。

程尔康在指导野外试验

1982年7月，改革开放热潮洗涤中华大地，全球经济一体化苗头已经显现，中国经济发展与国际接轨开始提出。当时有关工业主管领导部门向军方提出，中国的小口径枪弹应当向5.56mm靠拢，有利于外贸出口，打起仗来我们还可以取之于敌而用之于敌！军方认为中国是一个大国，不宜向两大阵营的任何一方靠拢，应当自立于世界之林，立足国内，应当继续坚持独立的5.8mm口径。

在确立5.8mm口径的十几年里，我国轻武器前辈程尔康不仅起到了指导作用，而且在弹道优化、坡膛精确设计、极端气象条件考虑等等问题上都担当了排头兵，并在小口径造势等方面起到了关键作用。

02

“81改”开路，敲定小口径弹

为了稳妥起见，领导决定我国5.8mm小口径弹发展分成两步走，第一步在7.62mm的81式枪族上改用5.8mm弹，经过试验、试用后，先将小口径弹定型；第二步再研制新的小口径枪械。1982年下半年，工厂开始了81式枪族的变换口径设计、制造。1984年底制造出了81枪族结构的新5.8mm枪族的样枪（简称“81改”）。此后，“81改”走上了并行之路，一方面按管理要求进入定型程序，一方面用改口径样枪与国外小口径枪对比试验进行性能摸底，为开展全新的5.8mm步枪班用枪族研制做好论证准备。

1982年12月到1983年元月，得到重庆枪弹厂的大力支持，论证单位在黑龙江呼玛县进行了寒区5.45mm、5.56mm、5.8mm三种小口径弹外弹道试验（800m内主要距离上的弹头飞行时间、终点速度、侵彻效果、射弹密集度以及杀伤威力对比）。

1983年9月，论证单位又在河北怀来县对SS109弹、5.45mm弹、5.8mm弹进行了持续3周的常温外弹道试验，具体项目是在400m、600m、800m、1000m各个距离上测定末速、飞行时间、对钢板加木板的侵彻、肥皂穿深等。综合得知： 5.45mm弹突出了600m内的杀伤性能，SS109弹近距离杀伤性能有所减弱，突出了远距离对头盔的穿透能力，5.8mm弹远距离侵彻最佳。3种小口径步枪弹的性能差异不是口径引起的，而是由于结构、材料和加工差异造成。可以说，3种小口径属于一个数量级，5.8mm弹能量稍大。

1984年4月，论证单位将样枪与引进的奥地利AUG枪族、德国HK33、法国FMAS、比利时FNC及MINIMI轻机枪等当代国外小口径枪械在宁夏中宁县进行了风沙对比试验。

1985年1月，论证部门在黑龙江爱辉县进行了寒区技术性能对比试验；6月在河北怀来县测试了远距离小口径枪弹对美国新式PASG等凯夫拉头盔穿透能力；8月，在云南蒙自县进行了新5.8mm枪与国外小口径枪和弹的热区技术性能对比试验；10～11月在广西桂林市进行了新5.8mm枪与国外小口径枪（增加了苏联AK74 5.45mm步枪）的全面战术性能对比试验。

81式枪族的生产厂在“81改”上铆足了劲儿，克服了老机构新口径之间道道难题，1985年3月和12月两进国家靶场不过关，攻关后于次年10月再进靶场，才通过设计定型试验考核。1987年4月，举行了5.8mm枪族、枪弹、发射药定型鉴定会议，定型为1987式5.8mm班用枪族。

1987年9月得悉，1989年10月1日要举行建国40周年天安门国庆阅兵式。阅兵方队拿什么步枪呢？拿1956式7.62mm半自动步枪陈旧了一点，拿1981式7.62mm步枪会造成中国还未列装小口径印象，拿新的1987式5.8mm步枪吧，与81式外形一样，显不出小口径枪弹的特点。上级决定，立即将1987式5.8mm步枪突击改形，以崭新面貌参加国庆阅兵。具体的要求是：在保持1987式步枪性能和内部构造不变的条件下，外形要与1981式步枪有较大变化，显示中国独有风格，壮我军威国威。于是应急由军内外的三个研究所、两个工厂抽调了16名技术专家集中在一起，组成了“改形攻关小组”，经过80个昼夜的齐心合力，连续奋战，从六个外形方案中选出了既不同苏联步枪式样，也有别于欧美等国步枪式样，独具一格的5.8mm新式步枪，并制造出了样枪。1989年春，在西南一个兵工厂和一个非金属材料研究所突击下，经过国家靶场试验考核，走完武器定型管理程序，批量出厂了1987A式5.8mm突击步枪。

1987A式5.8mm突击步枪

03

四家争先，各显神通

87A式5.8mm步枪和87式5.8mm班用机枪、87式5.8mm普通弹定型后，在新弹基础上研制全新小口径班用枪族战役紧跟着打响。

1989年2月，论证单位从1978年6月第一次提出的小口径班用枪族战术技术指标，历经多次反复论证修改，终于获得总参谋部国防科工委联合批准，从而确定了5.8mm枪族战役目标。战役的具体实施分成两步走，第一步为方案论证，竞争投标，在军方机关指挥下由论证单位承办，第二步为研究制造，由工业部门承办，国家靶场和试用部队验收。

1989年5月8～12日《新5.8mm自动步枪设计方案图纸评审会》召开。有4个团队向会上呈报了图纸方案，4个团队采用的都是导气式原理，因为这种原理是公认的最成熟方式。总体布局都采用无托结构形式。在同一原理下同样无托总体安排下具体设计方案就各显神通了。

部队设计师唐文烈与浙江厂合作的A方案是短机头晃动，回转式闭锁，平移式击锤，后方撞击采用封闭在机框内的惯性子撞击缓冲，刚性抛壳挺，总体安排上特别注意上下质量的分配均衡，能像法国FMAS步枪一样倒立，而且枪托长度可调。

A方案

华东工程学院与河南厂合作的B方案是机头回转闭锁，机头上有8个闭锁突笋，开闭锁的定型槽在机头上（主要目的是消除“楔紧”），开闭锁导柱在机框上，两根复进簧，平移式击锤，后方撞击采用斜面摩擦缓冲，弹性抛壳挺，有两脚架。

B方案

专业研究所与自贡厂合作的C方案是机头回转闭锁，机匣分上下两半，上机匣为钢制，下机匣为塑料成型，击锤回转击发，刚性抛壳挺，有3发点射机构，两脚架作下护手，全枪质心力求接近枪膛轴线。

C方案

重庆兵工厂的D方案是短机头回转闭锁，击锤簧与复进簧合二为一，后方撞击采用杠杆式转向缓冲，机框平移击发，机框导轨特别加长，刚性抛壳挺，快慢机位于扳机护圈内，护手与前握把合一，全包塑料外壳。

D方案

经过20多名专家打分评选结果是A方案得分79.6，B方案得分83.6，C方案得分66.9，D方案得分84.4。评审组建议4个图纸方案同时转入试制加工样枪阶段，一年后进行样枪方案选型。

在迎接样枪选型过程中，C方案奋发跃进，下决心重新设计，提出了七心合一理念、双活塞和三排弹匣设计。七心合一是指全枪质心、活塞受力中心、抵肩作用力中心、机框质量中心、机头质量中心、复进机中心、枪管中心都要重合在一条直线上；双活塞设计是指有两个对称的活塞动力系统；三排弹匣是指在传统的双排弹匣基础上增加一排。

1990年4月29日，各家经过一年的磨刀霍霍，将各自3支样枪以及样枪设计图纸、录像片，送达了石家庄陆军学院。4种样枪的全枪质量和全枪长如表1所示。

在石家庄陆院进行了7个队列操枪动作、15个单兵战术动作、靶场精度射击（100m单发散布、400m单发散布、100m点射）、部队、训练场常规2、3、4、5练习射击、乘车实弹射击的14个项目对比试验。接着在北京郊区进行了新5.8mm枪9项技术性能试验，静态测量、枪口噪声、弹头初速、自动机后坐速度、后坐力、高低温、扬尘后淋雨、浸河水的可靠性对比等8个项目测试。12支样枪试验消耗5.8mm枪弹5万发。5月的最后一周， “新5.8mm自动步枪样枪评审工作会议”召开。会上36位专家分3个专家组（结构设计、材料工艺、使用性能）从动作可靠性、射击精度、质量、机动性、人机工效、维修性、机构新颖可行性、新材料新工艺、外观造型、枪族性、工艺经济性等方面对7个单位研制的四种方案样枪进行了打分评议，优选出了两个方案(D方案71.3分和C方案68.1分)较好，建议再进行研制后，从两型中再一次选型，定下最终方案。66.9分的A方案和51.7分的B方案被淘汰。

4个方案样枪射击对比

4个方案样枪操作对比

1990年9月8日，国防科工委下发通知：任命朵英贤为总设计师和3个副总设计师。标志着小口径班用枪族的研制要发挥全行业的整体技术优势，撇弃以往各家独自研制的传统，改成了由1个专业研究所和4家工厂抽调的18个人组成研制队伍进行研制，这个队伍的领导就是朵英贤总设计师。因为他原是轻武器专业教授，许多专业骨干都是他的学生，威望高，加上他是此次参选的C方案的设计组长。多家联合，官方组织任命，所以人们称5.8mm枪族研制组为“国家队”。

04

国家队出征，进港壮国威

总设计师上任后，首先打通原来各参研单位的技术封锁，进行互相补充，突破本行业的局限，在国内寻求有关技术的支撑点。然后以“一体化工程”规划设计指标和可应用的技术框架，运用并行作业和网络管理方法开始了工作。

1991年7月，总师带“国家队”怀揣方案，到石家庄陆军学院和北京怀柔郊区一个部队体验战士们生活和对新小口径枪族的愿望，以便更好为“兵”服务。

1991年9月，“国家队”提出4个方案，召集行业专家们开会审查。4个方案的情况如下：

1方案：90年选型的D方案改进，整体的大枪衣改成三件，加了第二个小握把，加了缓冲器，明确了弹匣的三点定位，使供弹可靠性增加。

2方案：90年选型的C方案改进，长活塞杆变成两个短冲杆，五心（活塞受力中心、机框质量中心、机头质量中心、复进机中心、缓冲簧中心）合一，加了第二小握把。

3方案：90年选型的A方案改进：握把变成两个，枪托改成可抽拉调整。

4方案：新增加的一个半自由枪机原理的方案，加上D方案的缓冲器。

经过会议讨论，决定对风险大的半自由枪机方案不搞，以D方案为保底方案，再搞一个新方案，两方案再进行方案评审。

1992年10月，5.8mm枪族样枪方案评审会召开。在总师的领导下提交了两个方案，两个方案的基本情况如表3所示。

方案2的外貌

经过27位专家实物研究，样枪射击，理论分析，认为应当以1方案为基础，保留其击锤式发射机结构，吸收2方案的机匣、外形等优点进行优化。

1992年12月，总师主持在大连陆军学院进行了枪族白光瞄准镜选型试验。共有4个光学厂参加，每厂各出2方案，每方案两具样机。进行了精度射击、黄昏射击、对隐显目标射击、对地面运动目标射击、夜间射击、单枪防御射击、勤务性能等试验对比。评选结果认为轻机枪可以采用四川一光学厂的开普勒望远式瞄准镜，步枪可以采用湖北一光学厂的简易准直（光点）式瞄准镜，也可以采用与轻机枪同机构的瞄准镜。

1994年3月，上级要求5.8mm班用枪族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进港部队用枪！研制进度需要加快，在当年10月进国家靶场进行设计定型试验。

1995年1月至8月，按照武器研制定型程序，先后在黑龙江、甘肃、广东、海南进行了寒区、风沙区、常温区、热区和海区部队的部队试验。

研制中克服了无托结构的烫手、熏烟、噪声大三大难题。

1995年10月5.8mm枪族闯过了方案论证、正样枪（机）设计、工程研制和技术攻关、设计定型试验和部队试验道道难关，完成设计定型。95式5.8mm枪族设计合理、性能先进、结构新颖、使用可靠、操作方便、造型美观，与国外同类产品相比，最大的优势是以最轻的全枪质量（3.35kg）发射世界上3种小口径弹中最重（4.2g）的弹头，点射精度好，达到了当时世界领先水平。

1996年11月，自贡厂完成95式5.8mm轻机枪152挺试生产任务。

1997年2月，5.8mm枪族配发到进港部队手中，7月，解放军挎着5.8mm班用枪族，雄赳赳气昂昂进驻香港，壮了国威军威，并标志着我国轻武器跨入国际先进行列。以朵英贤为总设计师的国家队从1990年开始的日日夜夜奋战结出了硕果。他本人当选为工程院院士，成为轻武器界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