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世界还会有英美那样的霸权吗?

未来几十年,中国究竟能不能继英国和美国之后,成为全球性的领导力量呢?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可以确定的是,今天的世界和英美执全球牛耳之时的世界,已经不是一个世界了。

类似这样的问题,伴随中国崛起,美国人问的可能更多,甚至已成为美国政治中的常设议题。

2017年的9月25日,美军最高军事长官、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约瑟夫·邓福德在出席国会听证会时曾说“如果我把目光投向2025年,考虑那时人口与经济状况,我想中国可能会在大约2025年前对我们的国家构成最大威胁”。

邓福德说,美军正面临能力下降的现实,“美国最大的优势是能够在世界任何地方部署并维持军力。俄罗斯和中国正试图削减这一优势,将美国与欧洲和太平洋的盟友分开”。

在霸主思维模式下,一旦有某种新力量可能削弱乃至打破这种地位,它就会焦虑和不适应。比如苏联在航空航天领域的突破,倒逼美国在1958年成立国家航空航天局,后来通过“阿波罗计划”实现了人类首次登月。

基辛格在2017年举办的“中美大学校长和智库论坛”上表示,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寻求将中国与中亚并最终与欧洲相连,它将把世界重心从大西洋转移至太平洋,如果中美不能维持积极关系的话,将是一场全球灾难。

他说,必须“把我们的关系从实践层面提升至思想层面,从解决日常问题提升至建立一种全面的世界新秩序概念”,“必须看到一种共同发展而非安全的概念”。

基辛格的说法是睿智的,就是美国如果不能跳出原有的秩序框架,就无法建设性地包容世界的新力量。

而对中国来说,问题在于,当她的力量注定会越来越大地影响世界的时候,她如何让世界相信,因为她的融入和深度参与,世界秩序不会更紊乱,而是更稳定和更有前景。

今天如果中国要成为全球性的新的领导力量,其可能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首先,让我们看看英美在主导世界的进程中遭遇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无法再延续原有的主导权。

先说英国。它曾经统治约占全球四分之一的疆域和人口,以及地球上的几乎全部海域。

英国失去世界霸主地位的原因,简单地说,一是自己实力变弱了,二是别人“不干了”

英国在19世纪中期是“世界工厂”,工业最发达。在以蒸汽机为标志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中领先的英国,因为打遍世界无敌手,对未来缺乏积极投资,因此在以电气化为标志的第二次工业革命中不再领先。

尽管在工业中失去了霸主位置,但通过对外输出资本特别是对殖民地的投资与控制,英国的全球影响力依然巨大。

1914年,英国殖民地的面积为3350多万平方公里,比本土大110倍,人口近4亿,是本国的9倍,仍是“日不落帝国”。

但是,短短几十年后,英国殖民体系就瓦解了。两次世界大战消耗尽了英国的力量。殖民地不仅瓦解了,而且当年被殖民的地区还要对殖民国家“不依不饶”地进行“清算”。

比如,1999年4月,非洲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公开要求“西欧及美洲参与贩奴贸易,并从贩奴及殖民统治中受益的所有国家和机构”应该作出赔偿。1850年之前,1000万左右被运往大西洋各国为奴的非洲人中,有300万人是乘坐英国的船只漂洋过海的,因此,英国应承担的赔偿款可能高达150万亿英镑。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人口占世界6%的美国拥有世界经济产出的40%多,生产世界近一半的电力,控制世界约60%的石油储备,还掌控着金融体系的话语权。冷战结束后,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

但是美国非常不愿意被看作帝国和殖民主义国家,而更愿意被看作一个共和国。用小布什的话,“打败敌人之后,我们留下的不是军队而是议会和宪法”,他还说美国是历史上第一个可以有机会成为帝国而拒绝成为帝国的国家。

虽然从扩张疆域的意义上,美国从未有过大英帝国那样的版图,但美国在全球的军事部署丝毫不次于大英帝国。

弗格森在《巨人》一书中做了这样的描述:入侵伊拉克的军事部署之前,美国在超过130个国家里有大约752个长期军事设施,大量的美国部队驻扎在其中的65个国家中。这些驻扎地区极大程度上证明了布什总统2003年2月26日的那番讲话毫无根据,小布什声称:“1945年打败敌人之后,我们没有留下占领军。”

评论家们指出,“五角大楼的预算相当于军费支出最多的前12或15个国家的军事预算的总和”。大英帝国也有科技领先的年代,但是他们的帝国从未像今天的美国那样在军事力量上拥有全方位的优势。

这些事实清楚地证明了帝国的存在,当然,用美国人的话,他们是“受邀的帝国”。美国与不少于48个国家和地区签订盟约,所以说是受邀。弗格森在《巨人》中又评论说:“美国竟然接受了如此多的邀请。一项估计表明,1946年到1965年间,美国在168个单独场合中进行了武装干预。”但问题是,处处受邀的帝国,就能恒霸天下吗?

有人认为美国在维护国际秩序方面做得还很不够,在波斯尼亚、科索沃和阿富汗的“国家再造”成果还不够帝国化,缺乏成效,远远赶不上昔日的大英帝国。当年如果不是大英帝国的舰队到非洲制止部落酋长贩卖奴隶,奴隶制可能还在延续。

有人认为美国已经过度帝国主义了,全球化已经成为发达国家掠夺全世界的机制。

这里不做更多讨论,只想重复一下保罗·肯尼迪的预言:正如在此之前的所有“大国”的经历一样,美国在军事及财政上的“过度透支”将注定使其失去经济优势地位,走向衰落。

无论大英帝国和美国是不是开明的“绅士资本主义”或“人权帝国主义”,我们发现,最现实的问题是,当它们试图主导和控制世界时,尽管能在某些时间取得对某些空间的霸权,但随着世界的变化,它们都没有力量持续进行控制,都越来越乏力、无力。这和人类历史上所有帝国的命运几乎都一样。

20世纪的一大遗产是独立自觉,诞生了许多新的国家和地区。当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解决不了发展与平等的问题时,从20世纪末开始,在一些地方,人们重新诉诸宗教和种族。同时,极端势力也开始萌动。尽管“独立与自觉”之后带来的并不都是良治,甚至出现了不少畸形乃至失败的国家,但世界注定不会再回到需要由某个霸主来决定的轨道。

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17全球风险报告》将风险分为经济风险、环境风险、地缘政治风险、社会风险和技术风险,细项则有几十种。连接越紧密,科技越发展,风险爆发的连锁反应和相互影响就越大。在这样一个世界上,迫切需要合作治理的新秩序,需要各国对国际责任的共同担任,但是,单靠哪个国家去主导已经很不现实。今天要像当年的英国和美国那样称霸世界,已经不可能了。

中国正在崛起和复兴,回顾历史,直面复杂的世界环境,不管将来发展到怎样的程度,在国际舞台上都应采取雄而不霸、强而不横的姿态,如此才能真正对自己负责,也对世界负责。



本文内容来源于《文明寻思录(第三辑):触摸中国商业文明的时代脉搏》,作者:秦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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