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来自不同文化的人都能看懂中国画”

许钦松。

许钦松的中国画作品《南粤春晓》,挂于北京人民大会堂。本栏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1月中旬,广东省许钦松艺术基金会正在策划“乡村美术教师培育计划”,广邀青年艺术家、美术教育者“返乡送教”,致力改变乡村中小学美术教育条件。教研组成员、艺术支教志愿者和“乡村艺术实验课”试点学校的招募工作将同时进行。

2019年伊始,广东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许钦松将事业转向更多年轻人与更广大社会群体。日前他接受了南方日报记者采访。

“改革开放给我艺术成长的机遇”

背景:1978年,许钦松调入广东画院任专业画家。他的艺术生命也与改革开放同步成长。“改革开放给我带来了最大的机遇,我这一路每个步伐走来,都跟这个时代同步。”许钦松说。

南方日报:去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您作为专业画家的创作生涯也走过了40年,您对时代最深的体会是什么?

许钦松: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在改革开放的这一年开始了个人专业创作。可以这么说,改革开放给了我艺术成长最大的机遇。国家的国运与个人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改革开放决定了我个人的命运。只有国运好了,个人命运才能越来越好。

我创作的每个步伐都是与时代的步伐同步。我认为,艺术创新需要比时代走得更前一些。前瞻性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从30年前第七届全国美展获奖的《潮的失落》,到2008年人民大会堂东大厅亮相的《南粤春晓》,这些作品都反映我对改革开放的感受:看到广东发展一步步走上快车道,人们对未来越来越充满信心。

南方日报:时代在不断变化,您对山水画笔墨也有不断创新。您怎样定义中国画的变与不变?

许钦松:我们的文化根系是不变的。我们在如此厚重的中华文明中成长,我们的审美都是建立在中国固有的文化价值观之上。我们看到古代的作品,依然很清晰、直接感受到其中的文化气息,因为这就是我们的文化基因。那种艺术语言是可以进行回溯的。哪怕是我们看到许多扬名海外的艺术家,比如赵无极,他们的作品里面依然存留着东方美。

变是世界万物的规律。文化也是一条不断向前流淌的河,每个时间点都应该留下它应有的痕迹。艺术也没有几百年不变的模式。我生活在这个时代,我就属于这个时代。有人试图恢复古人的艺术,但他看到的只有表面,我们的思想、视野与价值观都不可能回到古代中去。现在是全球化的时代,我们的作品还要面向世界,要让来自不同文化根系的人都能看懂中国画。“吞吐大荒”巡展虽然已经结束,但我希望,我的展览有朝一日能在国外重要美术馆举办。

广东美术要形成自己的风骨

背景:为期6年的许钦松“吞吐大荒”个人巡展于去年结束,走遍11个省市和特别行政区。在粤港澳大湾区共建“人文湾区”的今天,他对个人创作与广东美术发展有了新的思考。

南方日报:“吞吐大荒”全国巡展6年,您与外省交流的收获是什么?

许钦松:巡展对我个人的艺术其实起到很大提高作用。美术界知道我的作品,很多时候看到的是印刷品。但我的大尺幅作品看印刷品和看原作是两码事。原作的气息是直接的,就好比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

观众对我作品的评价也增强了我的自信。对艺术家来说,最难的就是找不到方向,不知道怎样突破。画画就好比登山,登山过程是看不到山峰面貌的,直到登上它的制高点。这次巡展让我知道自己的“制高点”在哪里,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我认为,这次巡展也不只是扩大了我个人的影响,还有整个广东美术的影响。每个省总得有几个拔尖的人出来,它的美术地位才能立得住脚。

南方日报:有评论认为,您的山水画早已超越传统“岭南画派”范畴。您怎样看待岭南画派以及它对您的影响?

许钦松:我觉得艺术创作是在自觉不自觉之间形成的。作品的产生也没有统一的模式。“岭南画派”只是一个宏观的地域文化概念。就算是广东的画家,也不是一个“岭南画派”可以概括。所以,我更愿意使用“广东美术”这个词。广东是包容的,融会能力很强,任何文化只要在广东落地,立刻就会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我想这也是广东现在与未来发展的最大优势。

南方日报:在粤港澳大湾区共建“人文湾区”的今天,广东在全国与全世界将扮演什么角色?

许钦松:这些年来,广东美术界很热闹、很繁荣,但我也很清楚广东艺术存在的短板,一个是思想高度不够,一个是深刻性不够。我们风格够新、够快,但对本体语言的提炼还有提升空间。广东美术要形成自己的风骨,就像过去诞生过潘鹤先生《艰苦岁月》这样有深度的作品,这需要艺术家有“板凳坐得十年冷”的精神。

走进“湾区时代”,广东美术一定要跳出广东看广东,站在世界文明的格局中寻找自己的定位,还要适应世界文化传播的规律。我们的文明成果也是世界文明的一部分。广东华侨众多,无论到哪里都能生存、都能发展,这是我们广东文化的优势。建设“人文湾区”,更需要有这种跨越的意识。

用审美改变乡村孩子人生

背景:不久前,许钦松艺术基金会“乡村美术教师培育计划”启动,邀请志愿者前往清远等地开设“乡村艺术实验课”。许钦松相信,正如他自己一样,审美将改变许多乡村孩子的人生。

南方日报:很多人说现在不少年轻画家急功近利,格局太小,这一描述符合事实吗?有什么解决之道?

许钦松:我觉得不能一概而论。年轻人要生活,没有生存就没有发展,我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但有的人提前“透支”了未来的效益,后面的路就走不下去来了;有的人吃苦在前,后面却有收获和回报。艺术是一个生态。正所谓“人各有志”,不可能每个人都成为大艺术家,整个社会也容纳不了那么多艺术家。有人改行是必然的。美院毕业生开蛋糕店,生日蛋糕的造型很好看,也是为提升社会审美做贡献。当然,要在艺术取得成就,这个标准就高很多,特别是需要积累,这来不得半点虚假。

南方日报:您觉得,如何创造更好的艺术环境为青年艺术人才提供支持?

许钦松:整个社会要培育起对艺术起码的尊重,特别是对艺术家劳动的尊重。我们的审美教育也有提升的空间。许钦松艺术基金会正在策划“乡村美术教师培育计划”。我会组织艺术家作为志愿者,到山区去,利用假期时间培养乡村美术教师。只有教师水平提高了,学生才有可能提高。这个活动反响很踊跃,很多地区都欢迎我们来。

南方日报:从事艺术的道路很艰苦、漫长,作为画坛前辈,您有什么话想对青年画家说?

许钦松:首先,不忘初心很重要。爱艺术就是你的初心。就是再苦再累,只要你爱艺术这个事业,你就会有幸福的感觉。其次,只要认定一个目标,就不要轻易改变。第三,画家要有好的人品和人缘,还要有工匠精神和敬业精神,艺术永远没有“差不多”一说、永远在路上。此外,艺术家还要读很多书、走很多路,对自己有准确的判断。

至于我的学生,我会要求他们不要学得像我:你学习我可以,但不能像许钦松;你阶段性学习可以,但不能最后变成一批大大小小的“许钦松”来。我认为,学生要因材施教,是什么样的人就画什么样的作品,就展示什么样的个人风格。

画昆仑填补中国山水画空白

背景:“吞吐大荒”个人巡展虽然告一段落,但他还要继续自己的艺术征程。许钦松已在计划征服人生新的艺术高峰:画昆仑。

南方日报:您认为艺术追求的最高目标是什么?您希望艺术史能为您留下怎样的位置?

许钦松:“道”是我对山水画一个很深的追求。从“景象”到“境界”,我想还有许多空间去领悟、提升。我正在梳理自己的山水画思想,准备出书,大概是20多万字的著作。当然,艺术家都希望自己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如果很多年以后,人们还记得山水画出了一个许钦松,他曾经有远大的理想,让山水画到达一个高度,我就很满意了。但我自己不会跟前人去比,要自己跟自己比。

南方日报:“吞吐大荒”巡展去年已经完美收官,这对您的艺术创作来说也是“再出发”的开始。接下来,您还有怎样的规划?

许钦松:如果说人生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第一个五年我希望能尽量到处跑一跑。第二个五年只要还能画得了,我还想继续完成一些大尺幅创作。因为大幅山水是我的强项,到目前为止,我画过丈二以上的大画就超过100件,这恐怕在全国山水画家当中都是比较少的。我希望以后还能把它做深、做透。我还想把自己的书法好好练一下,用三、四年时间策划一个书法展。

我还有一个很宏大的心愿,就是画昆仑。我觉得自己作品的气场,跟昆仑山脉特别相通。“昆仑”在国人心里不只是一个地理名词,它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根脉。古往今来,关于昆仑的传说有很多,但我翻遍山水画史,几乎没有画家真正画过昆仑,很可惜。这正好给我一个填补空白的机会。当然,这注定是一场艰苦的艺术之旅,但我会量力而为。我也想利用零碎的时间,画遍广东名山大川,特别是珠江。

南方日报记者 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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