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成长,但哥哥、妹妹这种身份不能忽略

八岁的哥哥嗒嗒和三岁的妹妹暖宝还没离开父母的羽翼,他们的独立任务是哥哥带妹妹去医院体检。坐公交车、抽血、打针……他们要独自面对这些艰难的任务。面对可怕的针头,妹妹哇哇大哭。哥哥仿佛一夜就长大了,像大人那样抚摸妹妹的脑袋,帮助护士阿姨安抚她。

而中法混血姐弟——五岁的佐伊和三岁半的浚文——看起来没那么默契。姐姐接到来自妈妈的任务,要教弟弟骑平衡车。起初她饶有兴致,一副小老师的模样,弟弟多次不配合、耍赖之后渐渐失去耐心,最后撒手不干。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妈妈并未要求姐姐立刻回到任务中,而是等她恢复情绪。最后,会撒娇的弟弟征服了姐姐,她眼泪一抹,回去继续教弟弟骑车。

2015年,中国全面开放二孩政策。 (新华社 曹一/图)

2019年6月18日,“中国首档原生家庭二胎成长观察真人秀”《我们长大了》开始在腾讯视频播出。四组不同生活背景的兄弟姐妹,生活被镜头记录下来。他们收到任务,离开父母、小鬼当家。在陌生环境中,孩子们要一同面对不曾接触过的人和事。

这种状态并不出奇,但在中国又有新鲜的意味。

2015年,中国全面开放二孩政策。政策实施之初,原国家卫计委预测出生高峰会出现在2018年,对2017年出生人口的最低预测为2023.2万。然而,2017年的实际出生人口比这项预测还少300万,这兼有经济压力和思维方式的影响。相对于独生子女,兄弟姐妹相处令他们少了许多孤独感,他们的情感往往更加丰富和微妙。

头生的管理者和后生的反叛者

提起二胎的缺点,父母们可能有各式各样的苦水:一个孩子生病势必传染另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之间交叉感染,后果非常严重;孩子们会向父母争宠,父母需要掌握高超的平衡术等等。但更多时候,两个孩子带来的幸福感会抵消那些“小麻烦”。对此,社会科学研究有更加严密的讨论。

学者黄亚生曾专门撰文论述中国为什么需要二胎家庭,他提到了《科学》杂志的文章《小皇帝:中国独生子女政策的行为影响》。研究人员比较了北京独生子女政策实行前后出生者成年后的行为、个性特征,试图确立有无兄弟姐妹与各种个性行为特征的因果关系。研究结果表明,这些独生子女表现出不易信任他人、容易悲观、竞争性差、责任心不足和不愿承担风险等特质。

相比之下,无论头生子女还是后生子女,孩子们对彼此性格的塑造都富有积极意义。黄亚生指出,头生子女责任感强,谨慎、保守和稳定,这些特点使他们成为管理者的可能性大于后生子女。他援引美国和瑞典的研究机构联合发布的论文《天生领导?出生顺序对非认知能力的影响》指出,与后生子女相比,头生子女成为首席执行官或政治家的可能性高出30%;后生子女则很少体会到头生子女的受宠或失宠,往往更具“反叛”精神。

“父母的态度在有了第一个孩子的经验后通常会改变,对待后生子女没有之前那么严格,关注相对少,后生子女也会获得相对多的自由和更大的生长空间,因而会更具有‘反叛’的生长环境。”黄亚生最后大胆指出,如果后生子女缺失,中国会“丢失一整代改革创新的人才”。

那些尚处幼年的兄弟姐妹能健康成长,的确意义重大。他们的日常生活,在“成长观察室”中激起了涟漪。

“为什么老大就要承担那么大的压力?”

2019年5月27日,在南京城郊的影视基地,《我们长大了》的棚内观察嘉宾录制了一整天节目。看到嗒嗒带妹妹暖宝到医院抽血时那种手足无措、逼自己成熟起来的样子,嘉宾马天宇坐不住了。“为什么老大就要承担那么大的压力?他不过是个孩子,不应该承担这些事情。”他直白地对嗒嗒承受的压力表达“不喜欢”。

相较而言,马天宇更喜欢混血姐弟佐伊和浚文的相处模式。“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要表达出来,小孩就应该这样。他们的妈妈教育方式也很好,姐弟之间是两条平衡线,有问题交流、沟通,而不是因为你是姐姐,所以‘活该’。”他向南方周末记者说道。

这种观念贯穿于马天宇的整个成长过程。他生于1986年,在非独生子女家庭中成长。这一次,他与姐姐一起参与节目。

马天宇五岁时母亲因病去世,父亲由于负债远走他乡,姐弟俩由年迈的爷爷奶奶照顾长大。父亲没能给年幼的马天宇树立榜样,爷爷承担起这项责任,教他分辨善恶,建立正确“三观”。成年后,马天宇认为这是最受用的:“玩是人的天性,玩归玩,但自己心里一定要有度,要有所敬畏。”

姐姐年长马天宇三岁,所谓“长姐如母”,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好像母子。小时候,马天宇常常想:我连父母都没有依靠,为什么要让姐姐承担这些?后来有选择能力时,他坚持让姐姐做回自己。“我在家里常对姐姐说,你能管就去管,管不了就别勉强自己,或者说这件事情本来是长子要做的,我们可以选择不做。我不愿让她承载太多东西。”他回忆道。

参加《我们长大了》,马天宇最大的动力就是姐姐。姐姐已经有孩子了,他想让姐姐观察别人的教育方式,看看其中可取或不可取的地方。姐弟俩在下一代的教育方式上常有分歧,比如姐姐在家经常跟孩子混杂着说山东方言和普通话,马天宇对此极不认同。他认为孩子在学习语言的黄金期,应该先说好全国通行的普通话,再学习方言。

马天宇的性格有些孤单,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很明显。与他多次合作的演员郑爽开玩笑:“马天宇是一个不需要朋友的人。”但他认为这并不是玩笑,而是自己内心的真实写照。《我们长大了》录制前一天,节目组邀请嘉宾们聚餐,马天宇婉言拒绝了。

演艺圈忙忙碌碌,录制节目强度很高,即便这样,马天宇也坚持每天给自己留半小时独处。开工前,他哪怕坐在一旁发呆也觉得充满电,一天可以开始了。“我永远给自己留这么一点独处的时间,对我来说,那不是孤独。”他说。

对哥哥带妹妹去医院这件事,主持人华少有不同看法。

“我认同每个人应该有自由成长的空间,但自由成长不会忽略哥哥、妹妹这种实际存在的身份。分工会有,哥哥就应该有哥哥的样子。哥哥每天如果都在跟妹妹争抢,你就没有懂得控制你的欲望。因为你成长得更多、时间更长,所以控制欲望的必要性也更多。”华少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能力越强就代表可以拥有越多欲望,如果你不控制,就会被欲望淹掉了。”

“子女的成长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华少对教育有自己的原则。孩子间有矛盾,他留给他们自己解决,不会太早干预,眼见不可收拾才适当介入。

老大很早就展现出独立性。上幼儿园时,华少夫妇就常让他独自在社区帮父母做一些事情,他们悄悄跟在身后观察。儿子小学上寄宿学校,星期一到星期四都在学校,星期五放学才回家,独立性比华少想象中要好。第一次去寄宿学校,他以为儿子会有很多不舍,结果儿子下车背上书包就走了,只显现出对新世界的向往。

“最重要的东西是爱,让他知道他在你心里有没有那个位置,你有没有为他做一些事。”华少说。

现在,儿子在遥远的英国读书,这是华少夫妇和儿子共同商议的结果。临行前一天,儿子冲进华少夫妇的房间闷头大哭,没有做任何言语交流,哭完就回去了。华少隐约觉得儿子是想表达自己的成长,所以没有马上追过去问他怎么了、需要什么。他想给儿子一点时间。

华少再过去,儿子就恢复了。“我相信他是想表达不舍,离开时一个人,他肯定是孤独的。所以你就要做很多别的事,要给他一些惊喜。你要给他一些信息,让他知道,他在父母心目中的位置并没有因为距离变得遥远或者淡薄了,你要更在意他的喜怒哀乐。“华少总结道。

华少成长在单亲家庭,跟随父亲长大。父亲教他承担起家里所有责任,要懂得感恩。他也给儿子讲类似的道理。

两代人的教育总有区别,从前父亲对华少很严格,较多介入他的生活,父子间交流很少。父亲知道他所有事情,什么时候开始打游戏、打篮球,什么时候谈恋爱……知道,但不反对。自己当父亲了,华少希望与儿子交流。他会背着妻子跟儿子打游戏,让儿子知道爸爸是“自己人”。他认为,这样比较有趣。

参加《我们长大了》,华少的理由很简单。他视做父母为最难的事情,从没有人教过,所以想多听听别人的处理方式。他记得,夫妻俩看电视剧《都挺好》时有些紧张,担心两个孩子将来变成片中苏大强的孩子们那样关系疏离,甚至剑拔弩张。

“子女的成长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我现在所有的努力拼搏都为了我可以更强大,可以保护他们更长时间。”华少说。一句话,道尽了天下父母心。

(嗒嗒和暖宝为节目中使用的昵称)

南方周末记者 李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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