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刮起了浮夸风

衣赐履按:据说,武功练到化境,摘花飞叶,都能杀人。当吹牛逼成为朝廷最重要的工作之后,家家后院里都能发射卫星。我们从三家分晋读到现在,凡四百余年,看过了无数道公文,其中不乏吹牛拍马之辈,但吹牛逼吹到王莽这么堂而皇之、心安理得、庄严肃穆的,还没有发现。

单于改名

王莽这个人认死理儿,他觉得人的名字只能一个字,用两个字的都是二货,因此,公元2年,王莽上奏,要求命令中国人不准取两个字的名字。

柏杨先生注:周王朝初叶,汉人都是一个字的名字,如周武王姬发、周公姬旦、孔丘之类。中叶之后,两个字的名字逐渐出现。这是对古代文化的一种反动,儒家学派遂痛心疾首。《春秋公羊传》:季孙斯、仲孙忌,率军包围运邑。这个仲孙忌,就是仲孙何忌。为什么称他为仲孙忌,去掉“何”字?目的在于讽刺他用两个字为名字。人名用两个字,不合礼教。王莽是儒家学派的激进分子,他的崇古运动,从恢复单名着手。

之后,王莽派人出使匈奴,暗示单于向汉朝上书,只要表示仰慕天朝文化,改成一个字的名字,朝廷必有厚赏。此时的单于是栾提囊知牙斯(姓栾提),心说还有这种好事儿!立即上书说:

我有幸能充当中国的藩国臣属,实在三生有幸,中国的文化太牛了,我内心十分向往,我本来叫“囊知牙斯”,居然四个字这么长,太丢人了!从今天起,我改名为“知”。

王莽大为高兴,奏报太皇太后王政君,派使节前往匈奴,对“知”单于赏赐无数。

【从今天起,俺就叫知,知了的知,哈哈】衣赐履说:我也是醉了。“囊知牙斯”改为“知”,不是班固在恶心王莽呢吧?

百姓止讼

公元4年,太保王舜(王莽堂弟)等上奏说:

全国各地的老百姓听说安汉公不接受千乘封地,辞让万钱的聘礼(详见拙文《方法派男演员王莽官至宰衡、加封九锡》),全都感动坏啦!无不响应政府的教化。蜀郡(四川省成都市)男子路建等人本来正在打官司,听说安汉公的善举后,都羞愧难当,自行撤诉了,即使是周文王感化虞国国君和芮国国君,也不过如此!这个事儿应该通报天下。

奏议被批准。

柏杨先生注:前十二世纪,商朝末年,虞国(山西省平陆县北)国君跟芮国(陕西省华阴市东北)国君,互相争夺田地,久不能解决。听说周部落酋长姬昌(周文王)有极高的品德,一同前往拜访,请求仲裁。可是进入周部落境内后,发现耕田的农夫在田边相让,走路的行人在道上相让,不禁汗颜,互相说,我们真是小人,没脸到君子的门庭。遂自行和解。

衣赐履说:各位亲千万别把虞、芮止争的事儿当真啊,这种东西除了搞宣传时有用,用来指导人际交往或者国际交往,都是会带来灾难的。

一丈高的禾苗

还是公元4年,莽哥志得意满,感觉自己的德威已经感化了匈奴(单于改名),东方已到达大海(东夷进贡珍宝),南方的黄支国(越南最南部)进贡犀牛,只有西边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就派中郎将(皇家警卫指挥官)平宪等人,带着大量金银财宝前往西羌,让他们献出土地,归附汉朝。衣赐履说:宣帝刘病已时期,老将赵充国平定西羌,当时已经收归汉朝,现在又让西羌归附,可能这几十年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西羌再次脱幅而去。

平宪等人回来后,上奏说:

西羌部落首领良愿等,人口约一万二千人,愿意成为汉朝的属臣,献出鲜水海(青海湖)、允谷(应该在青海湖附近)的盐池,他们让出平原草地给汉人耕种居住,自己则退居到附近的险隘山岭之中,作为汉朝的屏障。我们也觉得有些奇怪,就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回答说,汉朝的太皇太后至圣至明,安汉公大仁大义,因此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俺们那嘎达,有的禾苗长到一丈多高,有的一个粟籽里面有三粒粟米,有的没有播种却长出庄稼,有的没有养蚕但生出蚕茧,天降甘露,地涌清泉,凤凰来仪,神雀降集,四年以来(从王莽掌权算起),羌人没有疾苦,所以愿意归附。朝廷应该把握时机,设置属国加以治理保护。

【不跟你吹,我长大了,身高一丈!】

事情交付王莽处理,王莽上奏说:

中国已有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南海郡(广东省广州市)、北海郡(山东省昌乐县东南),请接受西羌良愿等人所献土地,设置西海郡。全国划分为十二州,以合古代圣王之制。

奏议被许可。衣赐履说:禾苗长到一丈多高,一颗粟籽结三个粟米,庄稼不用种自己长出来,没有养蚕自动生茧……这样违反常识的东西,下面能够报上来,说明什么?说明上面需要这个,是莽哥让他们这样报的。看着像个笑话,如果你是平宪,你敢不这么报吗?轻则官位不保,重则脑袋不保。我以为,就连西羌首领良愿的名字,可能也是为了迎合王莽而编造出来的。事实上,不久之后,西羌就由于汉朝强占土地而反叛了。

颂扬功德

公元4年,派太仆(交通部长)王恽(读如运)等八人为使节,各人再设副手,持节,分别巡视全国各地,考察社会风俗。公元5年,王恽等人回来,宣称全国形势一片大好,编造各地民歌民谣,颂扬王莽的功德,一共三万余言。王恽等八人,全封列侯。衣赐履说:从《汉书》上看,王莽主政以来,他还没有干过实际的事儿,基本上这几年都是杀政敌、玩儿礼乐、吹牛逼,所以天下基本太平。历史的吊诡就在于,什么实事儿都不干,还勉强撑得下去;只要一干,就完了。再过几年,莽哥开始做实事儿了之后,真正的灾难才开始。

市无二价,监狱一空

公元5年,王莽奏报说,国家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做买卖的,市场上价格都完全统一(市无二贾),没有欺行霸市的;人民群众家家和睦,根本没有打官司的,官府里一个告状的都没有;市民安分守法,盗贼绝迹;乡下人生活也富足,路不拾遗;在路上,男子和女子都分开走(原文是“男女异路之制”,不知道具体形式);对那些犯了法的,则给予“象刑”的惩罚。

【象刑可不是被大象踩死哦,只不过是象征性的刑罚,呵呵】

柏杨先生注:《书经》大传载,尧、舜时,使用“象刑”,最重要的“象刑”是使犯人穿上黄色不缝边的衣服。中等象刑穿上草鞋。最轻的象刑用黑布包头。是一种象征性的刑罚,表示一片和睦,没有人犯罪。

衣赐履说:想起《邹忌讽齐王纳谏》来,里面那牛吹得也算了得,不过,也是汉朝人编的,作者是刘向,可参详拙文《帅哥邹忌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

也有不服的

当时,只有广平国(首府广平,河北省曲周县东北)宰相班稚(班彪父,班固祖),不向朝廷上报祥瑞和吹牛逼民谣,琅邪(山东省诸城市)太守公孙闳在郡府谈论灾害和百姓的疾苦。御史大夫甄丰,专门派人前往两地,挑动官吏和百姓检举两人,然后上书弹劾:

公孙闳伪造灾害的消息,班稚拒绝报告祥瑞,二人嫉恨朝廷的圣政,都属大逆不道。衣赐履说:这可真是所谓“贼喊捉贼”、“嫖客抓嫖”、性工作者立贞洁牌坊——而且他们成功了。

班稚是班婕妤(成帝刘骜的小老婆之一,温良贤淑,王老太比较喜欢这个儿媳妇儿)的弟弟,王老太念及旧情,给他讲了几句好话,于是,只抓了公孙闳,诛杀。班稚惊出一身汗,赶紧上书谢恩,表示愿意辞官去给成帝守陵(延陵)。王老太批准。

衣赐履说:吹牛逼,就升官发财;说实话,就去职杀头。于是,但凡有点良知的官员,必然被淘汰,这个王朝也就向着末路疾速飞驰。没有制衡的皇权(专权的大臣、外戚、太监),逃不出这个轮回。

班固说:刘箕子在位时,由王莽发号施令,褒扬善行,宣扬功德,用来展示他的威严尊贵。仅只从文件上考察,甚至连很远的各个蛮族部落,没有一个不归附臣服。祥瑞纷起歌颂的声音充满耳鼓。然而,事实上,上有天象的变异,下有沸腾的民怨,王莽也无法掩饰。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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