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官:那个大有林黛玉之态的女子

龄官,她是贾府为了迎接贵妃省亲,采买来的十二个小戏子中的一个。戏子在那个时代里地位十分低下。用赵姨娘跟芳官吵嚷时的话说,就是“我家下三等的丫头也比你高贵些”。

与芳官们不同,这是个有灵气又有骨气的女孩子。她在元妃省亲时一亮相就惊艳了众人,获得了元春首肯。元妃称赞她,奖赏她,嘱咐贾府好生教习,不可为难了她。

她的确值得贵妃的嘉奖。对专业,她有自己的执着与坚守。她不肯听贾蔷的差遣唱《游园》、《惊梦》,坚持唱了自己本专业的《相约》、《相骂》。首次登场,便是这样的桀骜不驯,个性鲜明。

这样一个女子,长相如何呢?那一回,借宝玉之视角,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她有黛玉的形容气质,长得像林黛玉,不美才怪了。

那个烈日当空的五月,树影重重,蝉声聒噪,“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那个初被宝玉误会于效颦林妹妹的女子,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金簪划地,她哽咽流泪。

那是端午的前一天,放了假的小戏子们进了大观园各处玩耍。宝官玉官还进了怡红院跟袭人玩笑。那龄官却孤零零一个人躲起来默默的落泪,让人不禁想起黛玉葬花的凄美情景。

也是一个热闹的节日里,芒种节,花神退位需要饯行,众姐妹们早早起来,到大观园里玩耍,独不见黛玉的身影。也是宝玉,登山度水,过柳穿花,至埋香冢,见了葬花的黛玉,痴倒于那曲《葬花吟》。

如黛玉一般敏感纯真的龄官,想是有多少说不出的心事在煎熬。那几千个“蔷”字有千钧之重,该是多么深沉的爱恋啊。

那时的宝玉,还不懂得“人生情缘,各有分定”。那时的我,有暗暗的担忧:贾蔷是个斗鸡走狗,赏花玩柳的纨绔子弟,应名上学不过是掩人耳目。

况且他又与贾珍贾蓉有“嫌疑”,这样的他,究竟能否担得起龄官这份爱?毕竟,这个人一出场,便是一身心机:茗烟大闹学堂那一回,就是他挑拨所致。

他与贾蓉好,见有人欺负秦钟,自然不依。可是他不肯挺身而出,打抱不平,因为他与薛蟠也是相知,怕“伤了和气”。因此“用计制伏”,挑唆茗烟闹事,而他借机有事,把乱摊子一扔走人。

如此工于心计,圆滑刁钻之人,是否会只钟情龄官一人呢?

凤姐毒设相思局,“点兵派将”,设下圈套,将贾瑞整治得苦不堪言。贾瑞虽然有错在先,但是看贾蔷的手段之高明,言辞之伪善,我不寒而栗了。

贾蓉在此过程中假扮凤姐,只说了一句话,全程是贾蔷在“作好作歹”地与贾瑞周旋,这样的贾蔷,像毒蛇吐出的阴冷的信子一般恶毒。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是否会为了龄官这样一个小戏子而一往情深呢?

可是看贾蔷与龄官那一回的情形,与宝黛之间又何其相似。贾蔷顶着大太阳,为心爱的女子买了个雀儿取乐。敏感的龄官,感怀于自身的遭遇,不但没有从做戏的鸟雀中得到乐趣,反而说贾蔷是“打趣”自己。

那贾蔷初衷是为了哄她开心,谁知弄巧成拙。看她难过,他赌咒发誓,百般安抚,放了鸟儿,拆了鸟笼——那一刻,我觉得他是真心。

我多希望,他一并拆掉她所处的牢坑,给她自由的天空,甚至带她远走高飞。她病弱亦如黛玉,咳嗽带血,自伤自怜。他一心在她身上,宝玉走了都不顾送。

宝玉要听龄官唱戏,却惨遭拒绝和嫌弃,想来宝玉该是万分尴尬吧。可是人终究要学着自己长大,被厌弃的宝玉由此悟出“天下的眼泪不能全得”的大道理,龄官功不可没。

后来的小戏班子被解散了,龄官不知所踪。总觉得,她第一次出现在大观园的舞台上,坚持做的那两场《相约》、《相骂》是有伏笔的。

也许就暗示了她与贾蔷的情缘,也曾有月下盟约,无数期盼,终究是阴差阳错,心事虚化,结局并不完美。她,也许如他放飞的鸟儿,离了贾府,归了家乡,从此萧郎陌路。

也许,她孱弱的身子没有熬过那一年三百六十日里风刀霜剑的侵袭,在某个秋日里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带着遗恨与不甘……

无论怎样,我都心存幻想与侥幸。我希望,那个生得既美,又极聪明的贾蔷,终究没有负了那女子的一片冰心。

无论生死。

作者:杜若,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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